在我的視野中,山洞的盡頭是漆黑一片,這有點不合常理。以我的視力,即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海,至少也有十幾里的視野,但這山洞之中被兩旁燈火照得亮如白晝,為何看不見盡頭?
又往下走了幾里,我終於知道了答案,原來這山洞並非是筆直的,而是有一處九十度的轉角。走過轉角,我驚呆了。
這根本不是什麼山洞,而是一處地下營寨,其規模幾乎與彩芽所管理的那個村落相仿,整座營寨與我們所在的山洞約麼有十幾丈的落差,左右皆由石階相連,站在山洞口俯視營寨,竟然連一向眼高過頂的余元都是一副張目結舌的表情:通明的燈火、寬敞的通道,甚至還有數十丈見方的演兵沙場,沙場之上竟還有數百蠻兵正在操練;再看其他地方,有裊裊炊煙、也有篝火熊熊;有圈養的牲畜、更有大小不一、連綿成片的營帳;屏息聆聽,營寨作坊之中傳出的叮噹敲擊之聲,與圍坐篝火之蠻兵的鼓樂歡騰不絕於耳,甚至比彩芽那地上村落更加熱鬧。
「二位將軍,如何呀?」申公豹眯縫着眼睛瞟了瞟我和余元,似乎對我們張目結舌的表情很是享受。
「師叔……這……」一時間,我還真有點不知所以,這申公豹,真的是在當臥底嗎?古往今來,打入敵後的密探,無一例外皆須低調行事,接頭都要對暗號,倆人湊一塊都嫌人多,這貨怎麼在這當起山大王來了?此種規模的地下營寨,怎麼說也能容納個七八千人,凡間的土匪山寨都沒這麼恢弘。按九山界的律例,男人到了年紀就必須去虎頑的營寨報道,不去就是死罪,就算虎頑懶得搭理他讓他隨便折騰,他去哪招的兵啊?「師叔,這些兵馬,你都是如何招得的?」眼下這地下城寨,光是眼睛能看見的蠻兵至少就有兩三千人。這山中堡壘雖說工程浩大,但若把工程量平攤到如此之多的蠻兵頭上,倒也不足為奇。
「三十年前,曾有一女潛入虎頑軍營,營救丈夫,後被擒獲,此後不久,救夫之女那全族六千多女眷,便盡遭誅殺,更甚者,連未出襁褓的娃娃都沒能倖免!在這九山之界,夫妻之情更勝皇恩;族氏被滅、妻兒遭屠,便激起了其族從軍五千餘男丁之譁變!我也便藉此機會,將這些譁變之兵丁,系數招入麾下隱遁至此,以備我用!」申公豹帶領我們走下石階,邊走邊介紹,兩旁站崗的蠻兵系數單膝下跪行禮。
聽申公豹這麼一說,我恍然大悟,這件事剛剛聽彩芽提起過,敢情這些投奔申公豹的蠻兵,都是盯着給老婆孩子報仇的。這孫子可真是見縫插針啊,莫非這九山界多年以來的戰火,是申公豹帶着這些譁變的蠻兵,在於虎頑周旋?「師叔英明,楊戩佩服!敢問師叔,徒侄素聞九山界戰火不斷,敢問可是師叔帶兵與虎頑周旋?」
「哈哈哈哈哈……」聽我這麼一問,申公豹大笑,「虧了你還是帶兵打仗的人,那虎頑擁兵以百萬計,我若以眼下兵力挑釁於他,豈不是自尋死路?九山之戰火,乃為內耗也!」
「內耗?」我一愣,莫非是演習?這些石器時代的蠻兵,連弓箭都沒有,沒必要搞演習吧?就算搞演習,難道要真砍真殺?這九山之界沒有再婚的規矩,老公死了,媳婦就得一輩子守寡,難道他們僅僅是為了搞演習,就害得一大票的妹子守寡?
「那虎頑本非人神,傳位之律,亦與人神治下之土,有着天壤之別!人神立律,多為長子襲位,而這虎頑,卻立下了強者承大統的規矩!」申公豹用手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山羊鬍,「虎頑膝下,育有三子,此三子皆可領兵。三子之中,唯有強者方可繼承大統,這便是九山烽煙之根源所在!」
「莫非這些年,九山界的戰火,都是虎頑的三個兒子爭嫡所致?」我不禁一愣,申公豹卻笑着點了點頭,「如此骨肉相殘,那虎頑身為父親,難道就這麼袖手旁觀?」
「也不能說是袖手旁觀!」申公豹嘆了口氣,「此三子,雖各有所長,但那虎頑卻有所偏倚!其長子其長子虎離,天生神力、勇冠三軍,頗得虎頑賞識,但其為人莽撞、剛愎自用,遇事不求甚解,在那嫡爭之中屢遭敗仗,有一次率軍突襲次子虎延之大營,竟中了虎延的請君入甕之計,大軍險些被虎延全殲!為保虎離之性命,虎頑竟親自率兵馳援,此舉雖救得了長子之性命,卻也惹得其餘二子對其父上徒生猜忌,最終父子離心!如今那虎頑隻身遠征三界,雖有三子卻不能用之,實乃我等之良機也!」
「良機?」我呵呵一笑,果然,申公豹發揮特長的機會來了:挑撥離間。
「然也!」申公豹一笑,「我招此兵馬於麾下,等的就是今日!」說話間,申公豹帶着我們來到了營寨之中一座大帳之內,只見帳內並無桌椅坐席,唯獨一張長愈兩丈的石桌格外顯眼,石桌之上,滿布假山花草,甚至還有微縮的營帳牆籬與潺潺而動的流水,做工甚是精緻。
乖乖,不愧是申公豹,前面說過,此人不但胸懷曠世之才,更有巧奪天工之靈性,眼前這座石桌上的假山流水,可不是擺着看的觀賞品,用個凡間的名詞,這東西叫:沙盤。
「這,便是虎離的大營!」申公豹陰笑着走到了石桌近前,「自從營救虎離之後,虎頑自知已遭次子虎延、三子虎卓之猜忌,此次遠征三界,若攜長子前往,唯恐餘下兩子補給不利;若將補給之職交與虎離,攜其餘兩子前往,又恐兩子與己隔膜、有損軍心;便只能下令三子休戰,將那補給重任交予了長子虎離!」
「師叔的意思是,突襲虎離大營,斷那虎頑的補給?」我問道。
「非也!」申公豹搖了搖頭,「為免次子、三子在其遠征三界之時藉機生事,那虎頑徵調的此二子麾下的精銳之師,現在那二子麾下,僅餘兵兩營共二十二萬,且皆為老朽奸猾之輩,你們要做的,便是將那二十二萬賴兵,引至虎離的大營!」
所謂老朽奸猾,不是兩個詞而是一個詞。因為老朽,所以奸猾。說俗了就是一群老兵油子。這些人參戰次數多,作戰經驗也要比年輕兵丁更為豐富,這裏所指的作戰經驗,並非是衝鋒陷陣浴血殺敵的經驗,而是偷奸耍滑逃跑保命的經驗。這些人打仗的原則往往不是精忠報國,而是安全第一,他重孫子輩兒的新兵早八輩子就戰死了,他們這群祖爺爺們卻還活得好好的,跟這類兵丁交手,你追他肯定跑,你跑他肯定不追,他追求安全的同時,你絕對比他還安全。這樣的兵,如何引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