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最早的藩王府邸不叫王府,叫王宮,最早的藩王封地也不叫封地,而叫做封國!
所謂王,實際上最開始就是一國之王的意思,最初實行分封制的時候,周王朝和諸侯國的關係大致和如今的宗主國和藩屬國之間的關係,藩王在自己的封國之內具有絕對的權力,可以自主制定稅收,律法,軍制等等,而王國官也就和如今的朝臣一般,日日都要到王宮議事,就像上朝一樣。
隨着封建集權的逐步加強,藩王的權力歷盡各代壓榨,到了明中後期,藩王基本上已經只剩下混吃等死的權力,但是某些儀式還是流傳下來的。
比如現在,朱常洛大馬金刀的坐在主位之上,他的背後,左邊是新任的奉承正楊榮,右側則是王安,堂下涇渭分明,以徐弘胤為首的長史司立於左手邊,以駱養性為首的護衛指揮使司立於右手邊。
這是仿照最初藩王議事的規制,以文武分流,不止是朱常洛,如今的大多數王府當中也保留着這種禮儀,只不過如果不是正式場合的話,一般不會如此嚴格。
但是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朱常洛第一次集體見到自己的王府屬官,所以自然是要按照高規格來。
而且更重要的是,或許對於別的藩王來說,這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但是對於朱常洛來說卻不同,張位用首輔的位子為他換來的同洪武舊制可不是擺着看的。
事實上,明初的藩王權力極大,太祖皇帝的《皇明祖訓》當中曾經記載過對於藩王職責的要求,待臣下則以謙和,撫民人則以仁恕,勸耕耨以省饋餉,御外侮以藩帝室,如此則能盡其職矣!
不難看出,太祖皇帝對於藩王寄予極大的期望,相應的,藩王的權力也就十分龐大,尤其是在民政方面,擁有節制各地軍民屬官的權力,王府文武官屬每旦候見,省憲都司及府縣官屬朔望候見,若有事召見者,不在此例!
諸王對於封地之內的官吏考核,軍民調動,稅收管理,行政政策的規劃和實施,都有權過問,這也是歷代皇帝都竭力削藩的原因之一。
朱常洛生不逢時,沒趕上那個好時候,就算是張位豁出去的首輔的面子,也不過給他換來了一個閹割版的洪武舊制親王,諸王最大的權力,節制各地官員衛所以及調動軍隊的權力,他統統都沒有,充其量不過是有了更宏大的禮儀,至少名義上來說,每逢十五封地內的官員都要到王府來朝覲,陳述施政的利弊得失,而他有權力直接向朝廷稟奏。
剩下的就是稅收的權力了,原本太平府的稅收,是直接由南京戶部管轄的,但是如今卻要經過王府這一道程序,也就是說,朱常洛擁有小範圍修改和制定稅務的權力,只要不影響每年應該交給朝廷的稅賦就可以了,而其他的藩王則是只能等着地方官收稅之後,將屬於他的一部分交割。
這其中雖然看起來區別不大,但是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清楚其中所蘊含的巨大利益……
當然,作為藩王,他的封地稅賦大部分是要供養他的,交給朝廷的其實很少,而且朱常洛也沒打算真的按洪武舊制來玩,那樣別說是一個首輔了,就是十個八個豁了命出去,皇帝和群臣也不可能答應的。
何況就算給他這麼大的權力,他也玩不轉,因為他如今的王府屬官,也沒有洪武時的龐大,嗯,至少減少了六成以上!
朱常洛覺得,憑這些人要是能把稅務弄好,就已經十分不容易了。
「參見壽王殿下!」
剛剛坐好,底下便是一陣行禮之聲,不過不甚整齊,為首的徐弘胤明顯慢了一拍,讓朱常洛眉頭微皺。
不過也不怪他如此,王府長史司有左右兩名長史,下設典簿二人,有典膳所,奉祠所,典寶所,紀善所,良醫所,典儀所,工正所,共同構成王府的文官體系,但是總體來說,皆受長史節制。
故而王府長史,一向是十分強勢的存在,有些甚至能夠架空親王。
尤其是……朱常洛一眼望去,底下除了寥寥幾個熟悉的面孔之外,皆是陌生之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徐弘胤帶來的人,想必這也是他心甘情願的到壽王府來當長史的原因之一。
手中把持着整個王府的執行體系,七成以上都是他的人,放在一般的情況下,將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架空完全不成問題。
尤其是徐弘胤那份奏疏送出去之後,他本還提心弔膽了幾天,害怕朱常洛再上疏陳明事情真相,但是當朱常洛這邊一直毫無動靜之後,他的尾巴就越發的翹起來了,大概在他看來,想必京城已經在討論該如何讓他這個長史嚴加「管教」某個不聽話的親王了。
對於他這種囂張的姿態,朱常洛的態度是,隨他去!
到時候蹦的越高,自然會摔的越慘!
不過今天的場合不同,朱常洛既然是第一次見到這幫王府屬官,自然是要把威嚴立下的,畢竟他就算能夠扳倒一個徐弘胤,卻不可能將王府屬官全部換掉。
那樣的動靜太大了,也太惹人注意了,更重要的是,只有朱常洛心裏才清楚,一個親王手裏握着的權柄,尤其是他這樣有實權的親王,想要對付一個長史,實在是再容易不過了。
像徐弘胤這樣的想法,朱常洛只能說,太傻太天真了……
「諸卿平身吧!」
朱常洛口氣平淡。
理論上來說,天下人都是皇帝的臣子,所以這句話只有皇帝才能說,當然,作為儲君的太子,勉勉強強也夠得上這個資格,畢竟是半君。
不過除去這兩種情況之外,還有另外一種特殊狀況,就是像朱常洛這樣的,親王對王府屬官也可以如此稱呼,概因最初的王府屬官都是由王自主任命的,最有名的就像周文王任命姜子牙為丞相,壓根不需要作為中央朝廷的商紂王的批准,自己就決定了。
親王就是王府官的主君,王府官就是親王的臣子,所以也可以這樣稱呼。
當然,除了對待王府官之外,朱常洛都沒有這個資格說這句話。
不過雖然名義上是這樣說,但是實際上鮮少有親王會這樣說話,朱常洛的話音剛落,徐弘胤的臉色便是一抽。
因為朱常洛的這句話意味再明顯不過了,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本王的臣子,不要太囂張了!
不過想到朱常洛馬上就要被朝廷處置了,徐弘胤也就咬咬牙,忍下了這口氣……
「既是議事,讓諸位都干站着也不妥,王安,賜座!」
眼瞧着徐弘胤有些難看的臉色,朱常洛卻是毫不在意,淡淡的吩咐道。
王安顯然是早有準備,緊趕着就帶着幾個小內侍搬來了幾個椅子,不過臨到徐弘胤的時候,卻是出了些差錯。
給別人的椅子都是好好的,偏生徐弘胤的這把椅子,後腿短了半尺見方,徐弘胤剛一坐下,就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若不是他見機的快,怕是要大出洋相。
「殿下,你這是什麼意思?故意羞辱下官嗎?」
徐弘胤臉色鐵青,好不容易在地上站穩,望着臉上帶着一絲淡笑的朱常洛,陰沉着聲音開口道。
ps:今天兩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