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的事情向來都是不怎麼瞞得住的,孫天官仔細的想了想天子的所作所為,再聯想到李廷機話中隱隱透出來的意思,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李閣老所言當真?」
「此事本為絕密,朝中諸臣知道全部內情者,除了老夫之外,便只有進卿和方中涵了!」
李廷機輕輕點了點頭,口氣卻是無比的篤定。
孫丕揚轉頭望向葉向高,卻見後者輕輕嘆了口氣,道。
「天官大人放心,爾張兄所言的確不虛,此事老夫從頭到尾都有參與,可以作證!」
聽了這番話,孫天官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再望向李廷機手中的那份東西,其間的重量卻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與此同時,孫天官也意識到,自己必須做出一個決定了。
李廷機已經展現出了足夠的誠意,而他剛剛所說的話如果屬實的話,那麼將是一個只屬於帝黨高層的絕密之事,他將這件事情都說了出來,已然代表着志在必得的決心。
孫天官若是還要拒絕他的話,那麼踏出了這個門,不說是生死之敵,至少也要日後的關係也要交惡了。
都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李廷機雖然算不得小人,但是經歷過那一場朝堂風波,節操值還剩下多稍卻是可堪憂慮,得罪這麼一個天子近臣,可不是什麼好事。
更何況,若是李廷機沒有騙他的話,那麼的確有很大的可能能夠扳倒沈思孝……
「需要老夫做些什麼?」
燭火搖曳,一陣涼風吹來,終是讓孫天官下定了決心,反正他已經垂垂老矣,還顧忌些什麼,大不了提前捲鋪蓋回老家,但是臨走之前也絕不能讓沈思孝好過了去。
成了!
李廷機心中一喜,他自然清楚,孫天官這句話問的是要扳倒沈思孝,需要他配合些什麼,潛台詞就是同意了他們之間的聯合,如此總算是他這一番辛苦沒有白費。
按下激動的心情,李廷機開口說道。
「其實需要天官大人做的事情不難,不過舉手之勞而已!」
「事到如今,也就不必說這些客套話了,若真是舉手之勞,你李爾張也就不必如此費盡心機了!」
雖然已經下了決定,但是孫天官對於自己被李廷機一個小輩給算計這件事情還是有些耿耿於懷,說話之間也不怎麼客氣。
可想而知的是,能夠讓李廷機開口求他幫忙的事情,總不會是什麼簡單的事情。
「真的是天官大人舉手之勞而已,是這樣,老夫這裏有幾位天子舊臣的名單,皆是一方英才,老夫想着他們在六部當中歷練的時日也不短了,若能有科道資歷,必能走的更加順遂一點!」
李廷機尷尬的笑了笑,卻是開口道。
「科道?」
孫天官皺了皺眉,這可不是什麼好安排的事情,科道台垣那邊,雖然說是接受吏部的銓選,但是因為監察體系的緣故,獨立性很強,如今並非是正規的銓選時候,想要安插些人進科道裏面,還是有些難度的。
不過幸好孫天官早就有這個心理準備,只猶豫了一瞬,便張口道。
「可有他們的名單,拿來老夫一觀!」
「來時匆忙,倒是未曾來得及擬上一份,不過無妨,一共只有幾人,老夫都記在心中!」
對於孫天官的態度,李廷機倒是沒什麼意外,他也的確不是在誑孫天官,身為吏部尚書,想要安排幾個人進都察院,雖然有難度,但還不是辦不到的事情。
頓了頓,李廷機繼續開口道。
「這幾人分別是戶部郎中劉一燝,禮部員外郎朱延禧,兵部郎中何宗彥,還有吏部郎中楊漣,老夫希望天官大人能夠將這幾人調入科道,若能為吏科給事中則最好,若是不可,亦要謀得掌道御史之職,如此方才能夠名正言順的遞出這份奏疏!」
吏科給事中?
孫丕揚心中一驚,這李廷機的胃口可真不小,不僅惦記上了御史,竟然連六科也有想法,不過聽得李廷機的最後一句話,他也打消了直接拒絕的念頭。
的確,這份奏疏如果讓李廷機遞上去,鬧得事情就大了,若是由吏科給事中來彈劾,那麼無疑在名份上沒有人能夠指摘。
何況吏科給事中,若是認真運作一番,也並非沒有可能,只是……
「劉一燝……朱延禧……何宗彥……楊漣……楊漣?」
孫天官咀嚼着這幾個人的名字,他們的履歷便在心中一一浮現出來,作為吏部尚書,朝廷重要官員的履歷都要熟記心中,這是基本的技能,孫天官早已是業務熟練。
不過念到最後一個名字的時候,孫天官卻是停頓了片刻,隨即方才緩緩搖了搖頭。
「前幾個人都無礙,只是這楊漣,恐怕不行!」
楊漣這個名字,孫天官有印象,當初在大朝會上彈劾蔣時鑫和他的人,就是此人,他對此人了解不深,但是卻也知道,此人是天子十分重視的舊臣之一。
當然,以孫天官的氣量,倒還不至於因此而記恨楊漣,大朝會上的彈劾,擺明是天子主事,楊漣不過是被推到台前的人罷了,跟這麼一個小輩計較,孫天官還沒跌份到那個地步。
他之所以不認可這個楊漣,是因為此人的身上,有一個硬傷!
楊漣的出身,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舉人而已……
國朝慣例,清流和科道向來是連在一起的,風憲官乃是清流當中的清流,不僅僅是非進士不授,而是苛刻到了,非二甲以上進士不授的地步,尋常的三甲同進士,都只能望而興嘆,甚至於二甲排名靠後的進士,也無緣御史風憲之官,可見其清貴之極的地位。
某種意義上來說,科道風憲官,是每個清流朝臣所必經的道路,這和朝廷一直以來重視科道是分不開的。
但是與此同時,也造就了風憲官選拔的標準極高,而其中的首要標準就是,二甲進士,其他的各方面另行論斷,但是這一條是必須的。
但是偏偏這個楊漣,不僅不是二甲進士,甚至連個進士都不是,只是個普通的舉人出身,按照流品的標準,舉人出身只能算是濁流,和清流科道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種差距大到,即便是孫丕揚這個吏部天官,都感到無比棘手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