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農寺一行,以朝中所有人都未曾預料到的結果而畫上了句號,回過頭來細細一想,一眾大佬才發現,這趟出宮巡行,果然還是天子得利最大,徐光啟被順利提拔為司農寺卿,代表着天子撬開了嚴絲合縫的文官集團,為屬於他的王府舊臣一脈徹底開啟了上升的通道,如果說這一點還算是給先帝舊臣一脈帶來了些許好處的話,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慘敗收場了。
原本以為還可以和天子掰一掰腕子的一眾大佬在吏部尚書跳出來之後,居然驚訝的發現,不知不覺之間,自己等人都牢牢的被天子鉗制起來,就連資歷最深的內閣首輔老大人,都不得不對天子低頭,宣告着先帝舊臣一脈,自此在天子面前再無一絲還手之力。
如果說以前的時候,元輔老大人有底氣以半平等的態度跟天子對話的話,那麼經過司農寺一行之後,他們這些先帝舊臣們,就不得不徹底擺正心態,摒除以前對新天子的一絲輕視,真真正正的將今上當做自己的主君來對待。
吏部。
距離天子巡幸司農寺,已經有七八日了,有些事情也已經塵埃落定,首先是持續甚久的李廷機被彈劾事件,隨着天子金口玉言,收回加封的詔旨,朝中眾臣也漸漸偃旗息鼓,一場偌大的風波就這麼被消弭於無形。
當然,李閣老在司農寺的所作所為也傳揚了出去,一個希圖幸進,戀棧權位的名聲是丟不掉了,但是終歸他還在朝中,這就夠了。
而且值得注意的是,司農寺之行以後,已經決心要追隨天子腳步的孫天官辦事瞬間變得乾淨利落起來,用了兩三日的時間,走完了韓爌和徐光啟的任命程序,順帶着將汪應蛟的告身也換了過來,就在幾日以前,這三人已經各自走馬上任,去到自己該去的地方。
但是仍有一件事情讓孫天官有些犯難,就是從龍之臣的敘功問題,天子金口玉言,命吏部敘功勳賞潛邸之臣,這本不是什麼難事,真正讓孫天官犯難的是,天子貌似對敘賞的細節有些誤解。
雖說近些年來,賞賜的勳爵大多是武勛,但是事實上,朝廷是有文勛存在的,只不過因為文臣立功要難於武臣,所以文勛出現的並不多。
而徐光啟根子上說,還是文臣,封賞為錦衣衛千戶,就有些問題了,按照規制,要賞賜勳爵的話,徐光啟應該被授為正三品的文勛資治尹,而非是武勛錦衣衛千戶。
但是天子金口已開,作為底下人的孫天官也着實不好當面指責皇帝您老人家弄錯了,但是要說這麼將錯就錯下去的話,也是難辦。
天子的潛邸舊臣大多是文臣,也就是說他們的敘功是要按照文勛來敘功的,想想一群文勛中間突然冒出來一個錦衣衛千戶,跟當面打天子臉面也沒什麼區別了……
所以孫天官很糾結,當然,這還是小事,讓他有些作難的是,對於帝黨三巨頭的授勳。
這些日子下來,帝黨之間的內部爭鬥,孫天官也多有耳聞,事實上,這種事情本就難以遮掩,所以孫天官才犯了難。
按照原本的資歷和規矩,李廷機自然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但是天子近些日子以來的舉動似乎又有倚重方從哲的意味,所以既然孫天官打算緊隨天子步伐,自然不能在這種事情上弄錯。
當然,若是換做從前的孫天官,怕是要在吏部衙門裏糾結到死,但是今時不同往日,有了司農寺的一場大戲,孫天官已經堅定的成為了天子的追隨者,自然也該改改往日的辦事法子。
所以孫天官凝視着只有李廷機等寥寥幾個人尚未授勳的公文,猶豫了片刻,就麻利的起身,往宮中去也。
與其自己在這糾結,不妨進宮去探探天子的意思才是正理!
不過讓孫天官有些意外的是,自己剛遞了帖子進去,過了不過片刻,就見得天子身邊的大太監王安出得宮來。
「咱家給孫尚書見禮了!」
孫天官本以為王安是出宮辦事,卻是沒想到他是出來找自己的,嚇了一跳的同時,心中也微微有些疑惑。
「王公公這是……」
「哦,咱家險些忘了,陛下剛下了口諭,召尚書大人進宮面聖,可巧的是,咱家剛出乾清宮,就聽見底下人稟了來,說尚書大人遞了帖子想進宮,倒是免了咱家一番工夫,這就隨咱家走吧!」
王安臉上的笑意微微濃厚,開口解釋道。
「勞煩公公了!」
孫丕揚心中仍自疑惑,不過面聖是大事,耽擱不得,也便起身跟着王安往宮裏走,不過這一路上,總是免不了多聊幾句,當然,雖然心中有惑,但是孫尚書卻不慌張,怎麼說他都是究竟官場之輩,察言觀色的本領還是有的,王安是天子身邊的大太監,雖然不算是權力最大的,但是卻是最親近天子的,他的態度很大程度上代表着天子的態度。
方才一開口說話,孫丕揚就察覺到,王安的口氣要平時親熱的多,雖然不知何故,但是總可以確定,天子這趟召他進宮不會有壞事,不然的話,以這幫宦官趨利避害的天性,早巴不得跟自己遠遠的撇清關係,哪會這麼親熱的說話。
「敢問公公,陛下召老夫進宮,可是為了幾位大人們的授勳之事?」
壓低聲音,孫丕揚開口問道,說話間,幾張銀票儘自滑落到一旁王安的袖子裏。
這也是常事了,千萬不要以為,孫天官貴為吏部尚書,就不需要幹這種事情了,要知道,打探天子的事情是違規的,而且宦官和朝臣是兩個概念,宦官大多貪財,但是也不是什麼錢都收的,若不是看在王安今日態度親熱的份上,孫天官這銀票未必就敢送出去,別人總要收了好處,才能給你辦事兒吧……
不過讓孫天官沒想到的是,王太監袖子裏捏着銀票,臉色卻是突的一變,步子也微微一頓,差點讓跟在後邊的孫天官撞上去。
片刻之後,王太監似是掙扎了片刻,壓低聲音道。
「天官大人聽咱家一句勸,今兒是頭一回,咱家就收着,但是以後不可這樣了,咱家自幼跟着皇爺,他老人家對底下人闊綽的很,可尤其不喜有人背着他老人家私相授受,天官大人可別犯了忌諱,至於今兒召天官大人進宮,是什麼事兒咱家不知,可咱家私心想着,既然天官大人是吏部的,總和這檔子事兒脫不開關係。」
猶豫了片刻,王太監捏了捏袖子,卻是又道。
「天官大人之前,皇爺早召了李葉方幾位大人見駕,天官大人有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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