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駕崩了!
雖然早有準備,但是真的等到大行皇帝龍馭賓天之後,宮廷內外還是一陣忙亂,宮內外一干人等皆需換上素服,於殿外哭臨。
整個皇城的裝飾都改為素白,另將大行皇帝遺體放入梓宮,停靈於奉先殿。
一番忙碌下來,早已經是晚上了,不過還沒結束,按制,朱常洛身為太子,當率領眾皇子哭靈七日。
當然,不是真正在靈前哭夠七日,事實上,作為皇太子,朱常洛要做的,只是在皇帝駕崩當天全天守在靈前。
剩餘七日,諸皇子於靈前守孝,而朱常洛只需每日守靈半日即可。
畢竟從皇帝駕崩那一刻起,他雖然尚未登基,但是已經是這個國家的統治者,皇帝剛剛駕崩,有無數的事情等着他去處置。
在靈前熬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清早,按制,是宣讀遺詔之日。
朱常洛重新換好朝服,來到承天門。
承天門外,朝中的一干文武大臣早已到齊。
原本各色的朝服之外,都披上了一層素白的斬衰服,面色沉重,一如陰沉沉的天空。
朱常洛默然無言,走到了朝臣之前,一干內閣大臣早已肅立,為首者正是首輔王錫爵,眼見朱常洛過來,微一欠身,旋即便從身旁尚寶司的官員手中接過一道玉軸聖旨,高高舉過
頭頂。
「大行皇帝遺詔,諸臣跪迎!」
哀樂起,諸臣四拜,朱常洛亦叩拜而下。
「遺詔曰,朕以沖齡,纘承大統,君臨海內三十載,於茲享國長久,夫復何憾……」
王錫爵面色悲痛,高聲宣讀道。
這份遺詔並非是昨天大行皇帝的那份口詔,而是要明發天下的正式遺詔。
所謂正式遺詔,是指經過內閣擬定,六科覆審之後要發到各地的詔旨,除了最重要的確定下一任皇帝的人選之外,還會歷數皇帝一生的功過是非,包括對於一些身後事務的安排等等。
整個詔旨很長,主要內容其實是對於大行皇帝駕崩之後,諸臣百姓服喪的一些規定,條條框框十分繁瑣,饒是以王錫爵的口才,也讀了將近半個時辰。
「……皇太子聰明仁孝,睿德夙成,宜嗣皇帝位,詔告天下,咸使聞知,欽哉!」
「兒臣謹奉詔!」
朱常洛將雙手高高舉起,從王錫爵手中接過詔旨,起身走到眾臣之前,而王錫爵則是退後兩步,回到朝臣當中,拜倒道。
「太子殿下容稟,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大行皇帝遺命殿下即皇帝位,臣受大行皇帝遺命,恭請太子殿下,入主乾清宮,暫攝朝政!」
「元輔此言差矣,父皇方才駕崩,本宮為臣為子,當於靈前守孝,豈可僭越!」
朱常洛臉色微沉,開口說道。
王錫爵退下不言,次輔衷貞吉上前一步,道。
「殿下仁孝,此乃國之幸事,然先帝已然駕崩,國事政事當需有人做主,臣等冒死請殿下暫收哀痛之節,處置朝政,總理大行皇帝身後之事!」
朱常洛態度微微有些鬆動,但是仍舊擺手道。
「諸臣之意,本宮自當體諒,身為儲貳,本宮自當暫攝朝政,以保朝廷安寧,慰大行皇帝在天之靈,然入主乾清宮一事,非臣子所為,不必再提!」
這一次,再出列的是定國公徐文壁,老國公一身素白,上前兩步,道。
「殿下明鑑,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殿下既攝朝政,便是代大行皇帝行君上之權,我朝詔旨,無不出自乾清宮,敢情殿下為朝局計,總攝朝政,入主乾清宮!」
緊接着,在老首輔的帶領下,群臣跪拜而下,齊聲道。
「臣等懇請殿下為社稷計,入主乾清宮!」
「你們……」
朱常洛一副無奈的樣子,嘆息一聲,半晌才道。
「既如此,本宮不得已,便遵群臣之意,暫入乾清宮!」
「殿下英明!」
群臣再拜,齊聲道。
而朱常洛則是轉身,在一眾宮女太監的簇擁下,回到了乾清宮。
「殿下回來了,楊榮,快吩咐御廚房,將這些食物都去熱了!」
乾清宮當中,太子妃郭氏已經在等候,見得朱常洛回來,連忙吩咐道。
宮中規矩,女眷於府中哭靈,不必親至靈前,所以直到現在,郭氏才見到朱常洛第一面,眼瞧着他雙眼紅腫,忍不住有些心疼,連忙起身迎他進來。
事實上,昨天夜裏,朱常洛就已經派人將東宮上下全部接到了乾清宮中。
當然,因着中宮王皇后尚且在坤寧宮當中住着,所以他和郭氏都住在這乾清宮當中,其他人等,則是暫且尋了個殿宇安置。
至於方才在承天門外的一幕,倒也不是朱常洛惺惺作態,而是儀典的一部分。
昨天皇帝駕崩之後,朝中的一干大佬也沒有閒着,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不是口頭上說說而已,按制,皇帝駕崩的次日,當於眾臣前宣讀遺詔,迎儲君入宮主政,算是在眾臣面前確定儲君代掌國政的地位。
至於正式的登基大典,則是還要再過些日子。
而儲君入宮,自然也有自己的儀典,總體來說,就是仿周公的三辭三讓!
由朝中有分量的重臣出面恭請儲君入宮,而儲君必要辭讓,如此再三,方得入宮主政,這是為了表明,眾臣認可儲君的地位。
算是宣讀遺詔之後最重要的一步,或許在外人看來有些故作姿態,但是其代表的意義卻不可忽略。
坐在乾清宮一側的軟榻上,朱常洛望着熟悉的擺設,心中莫名有些感嘆。
從今以後,他就是這座宮殿的主人了,也將是這個風雨飄搖的國家的主人了,當他真正成為這個帝國至高無上的存在的時候,他卻有些夢幻般的不現實感。
「殿下,妾身命廚房做了些清粥小菜,父皇新喪,殿下不必太過悲痛,先吃些東西吧!」
郭氏溫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頓時將朱常洛拉回了現實。
臉上浮出一絲溫和的笑意,朱常洛注視着郭氏,輕輕頷首,心中濃重的不安卻隨着女子溫柔的語調漸漸變得平和起來。
不過直到真的做上了這個位子,朱常洛才知道,這個位子也並不輕鬆,比如現在,他剛剛吃了兩口清粥,梁永便走進殿中,道。
「殿下,中極殿大學士王錫爵,建極殿大學士衷貞吉,禮部尚書馮琦三位大人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