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朱常洛的角度,能夠清楚的看到,鄭貴妃隱在大袖下的縴手已經被狠狠的掐出了一道印痕,臉上也帶着楚楚可憐之色。
神宗仍舊跪在地上,臉上頗顯糾結之色。
老婆和老娘,該選哪一個?這本就是千古難題,更何況這一家子身份皆非常人,更讓神宗的選擇多了幾分難處。
眼瞧着李太后的臉上陰雲密佈,看着鄭貴妃的眼神愈發不善,神宗心裏一橫,硬着頭皮就要開口。
「太后,臣妾有錯自當責罰,可無論如何,還望太后念着母子情分,勿要讓皇上顏面有損!」
鄭貴妃這番話看似是在退讓,但是其實卻是言辭鋒利,暗指自己乃是神宗的顏面,口氣帶着委屈,卻沒有退避的意思。
神宗的心中微微一沉,他早該知曉鄭貴妃不是什麼溫吞的性子,可問題是,李太后也不是好惹的主,自己老娘輔政十年,在前朝後宮也曾是說一不二,哪能容得下如此冒犯!
「牙尖嘴利,哀家的兒媳是喜姐兒,你是個什麼身份?也能稱得上皇帝的顏面!」
王皇后本名喜姐,而下一刻,李太后冷笑一聲,口氣也陡然變得嚴厲起來,眼眸在神宗的身上颳了一刀,聲音微冷。
「你還不起來,想一直陪着她跪着嗎?」
見此情景,神宗情知李太后是真的動了火氣,心中一嘆,方才不情不願的站了起來,他算是看出來了,眼下的這個局面,再多說什麼只會讓老娘更加生氣,若是順着她說不定還有轉圜餘地。
只是如此一來,不算寬大的暖閣當中,就只剩下鄭貴妃一還在地上跪着,臉色青白,指甲深深的嵌進了肉里,也不知是因為方才李太后一番毫不客氣的話,還是因為四面八方投來的各種目光。
「母親,安也請了,若是沒什麼事情,兒子就帶着貴妃先行……」
看着鄭貴妃可憐的樣子,神宗一陣心疼,終究還是忍不住再度開口道。
「急什麼?」
李太后斜了神宗一眼,心中對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多了幾分失望,她這個兒子在前朝手段高明,將國家治理的井井有條,怎的到了後宮當中,就變得如此昏庸!
「先說說你今兒把哥兒叫去長春宮,所為何事?」
神宗眼神微眯,臉色卻是有些陰沉,陡然將目光放到了一旁的王皇后身上,聲音也冷了下來。
「可是有人在母親身邊說了什麼閒話嗎?」
雖是疑問句,但是口氣之間卻是直指王皇后,身上的氣勢微微一凜,頓時讓後者的臉色忍不住一白,縴手緊緊的扶住了一旁的桌案!
他本來還在奇怪,為什麼陳矩會突然闖進長春宮,將他們全部召到慈寧宮!
現在又聽李太后提起這件事,自然而然的將目標放在了王皇后的身上,何況這宮中的女人,哪有不爭寵的,王皇后這些年看着性子淡薄,焉知她不是裝出來的?
「在哀家這裏耍什麼威風?喜姐兒身為皇后,要處置後宮之事,還用得着借哀家的勢嗎?我看你真是被這個女人迷昏了頭!」
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單看神宗的臉色李太后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當下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許是因為王皇后是李太后親自挑選的兒媳,故而在神宗一直冷落她之後,李太后的心中總是隱約有一絲愧疚,眼瞧着神宗為了鄭貴妃而開口指責王皇后,李太后登時就火了。
「皇上,這不是哥兒好幾天都沒到慈寧宮來請安了,太后想着皇后娘娘素來跟哥兒親近,今兒才順嘴問了一句,聽說哥兒風寒愈了,就想着叫哥兒過來瞧瞧!」
看見暖閣中的氣氛有些不對,陳矩上前一步,輕聲說道。
神宗的臉色一陣尷尬,訥訥的說不出話來,他早該想到,王皇后那樣的性子,怎麼可能會做出告狀這種事情……
「得了,說說吧,究竟是什麼事兒能讓你將哥兒召去長春宮?」
李太后臉色緩了緩,畢竟是自己兒子,她也不願多加為難,頓了頓開口問道。
「這……兒子和母親一樣,多日未見常洛了,故而召來瞧瞧!」
神宗臉色一怔,卻是有些心虛的說道。
實話肯定是不能說的,其實聽了王氏傳來的話之後,神宗心裏就大約有了判斷,更別說這本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沒的說出來再挨母親一頓罵!
「皇帝這是當哀家是聾子瞎子嗎?還不從實說來!」
李太后臉色一沉,聲音不悅。
要知道,鄭貴妃的這點心思根本沒有保密,她反倒巴不得事情鬧大,毀了朱常洛的名聲呢!李太后雖不問世事,一心向佛,但是這宮中的流言蜚語卻也不是全然不知!
「皇上,既然太后問了,您又何必為他遮掩,哥兒做出了這等醜事,難不成還怕人說不成?」
神宗這邊支支吾吾,不敢開口,可是地上的鄭貴妃卻是臉色委屈,叫屈道,只是若是仔細便能瞧見其人眼中閃過的怨毒之色。
「哀家倒是忘了,這事兒和你脫不了干係,既然皇帝不說,那就你來說罷,今兒將哀家的孫子叫去長春宮,又是打了什麼歪主意!」
李太后眼神一凜,聲音冷了下來,臉上的不悅之意顯而易見!
其實這件事情她本不想揪着不放,畢竟鄭貴妃是神宗最寵愛的妃子,故而李太后也只是想要敲山震虎,只要神宗服個軟,也就罷了,誰知道這鄭貴妃如此不知死活,那就別怪她公事公辦了。
「哥兒膽大包天,侮辱了臣妾宮中的都人,臣妾有人證在此,難不成還想抵賴不成?」
鄭貴妃雖然仍在地上跪着不敢起身,但是這句話卻是腰背挺直,說的信誓旦旦,讓李太后也微微有些皺眉。
宮中的事情,李太后也是知道七八分的,這個女人雖然狂妄,但是手段卻不算弱,不然的話也不可能這麼多年來專寵六宮。
此刻見她這副模樣,原本篤定的神色倒是動搖了幾分。
「祖母,常洛今年虛歲十三,自問未有逾矩之行,不知貴妃娘娘為何處處針對我母子,如今竟倆此等下作之事都拿到枱面上來誣衊,常洛人微言輕,不足道之,可事情若是傳揚出去,皇家顏面何存?常洛相信清者自清,還請祖母還常洛一個清白!」
朱常洛一直冷眼旁觀不發一言,直到見到李太后的這般神色,心中方才嘆了口氣,上前一步,面色平靜的開口道。
沒有鄭貴妃般的信誓旦旦,也沒有剛進來的委屈害怕,只有淡然的平靜。
這一番連消帶打倒是讓李太后微微一愣,旋即便體會出朱常洛話中的意思,在這後宮當中,真相永遠不重要,重要的是上位者想要的真相是什麼!
在朱常洛面前,鄭貴妃和神宗是上位者,所以這件事情不管朱常洛做了沒有,罪名都會被扣在他頭上!
但是在慈寧宮中,李太后才是上位者,鄭貴妃可以用這種下作的手段陷害朱常洛,助自己的兒子登上太子之位,神宗可以偏寵鄭貴妃,不顧自己的顏面,但是她不會允許這件事情發生!
如今前朝的國本之爭鬧得本就沸沸揚揚,大臣們對皇帝在此事上的曖昧態度早已是諸多不滿,如果現在傳出此事的話,對於神宗的威信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或許神宗自己可以不在乎這點影響,但是她李太后,決不允許自己的兒子因為這等事情而折損顏面!
幾乎是片刻之間,李太后的心中便有了決斷,無論真假,這件事情都必須是假!
「哥兒莫急,祖母定會為你做主!」
李太后眼神微眯,聲音也變得嚴肅起來,望向鄭貴妃的眼神多了幾分冷意。
「鄭氏,這麼多年以來,你在這後宮當中囂張無度,哀家處處退讓,本希望你能識情守禮,不曾想你竟如此膽大包天,窺伺東宮之位,妄圖誣陷元子,陳矩,你即刻便去奪了她的金印,降為德妃,以儆效尤!」
一干人等還沒反應過來,李太后便乾脆利落的下了旨意,直接了當的褫奪了鄭氏的貴妃之位,而鄭貴妃則是臉色瞬間煞白!
「母親,此事尚未查清,如此武斷而為,怕是不妥吧!不若等事情查清之後,再行商議!」
眼見李太后不分青紅皂白直接下了定論,神宗心中頓時一急,辯解的話語也是脫口而出,只是卻讓李太后心中越發的氣急,只要碰上這個女人的事情,他這個兒子必定昏了頭!
真真是氣死她了!
這種事情本就是非黑既白,若不處置鄭貴妃的話,外間必然會傳出無數流言,何況她只不過是奪了鄭氏的金印罷了,妃位尚存,已經算是夠給面子了,可神宗竟然還想着求情,真是被迷暈了!
「鄭氏平日裏是如何對哥兒的,你不清楚嗎?這等拙劣的計謀,連哀家都瞞不過,有什麼武斷的!」
李太后的口氣越發的冷淡,眉頭皺成了一團,連帶着望向神宗的目光也帶着不悅。
「祖母,清者自清,常洛問心無愧,既然今天貴妃娘娘執意如此,那就懇請太后召她口中的人證前來,是非黑白,一問便知!」
就在雙方僵持的時候,朱常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淡淡的聲音卻是突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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