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積極上進,野心勃勃的小內侍,李進忠曾經無數次假設過自己和眼前這位殿下的時候應該說些什麼,在他看來,這位殿下雖然雄才大略,但是畢竟年少,少年人總是好哄的。
而自己恰恰最不缺的就是哄人的工夫,只要能夠傍上這條大腿,何愁未來不會飛黃騰達?
何況這位殿下宮中這麼多年,一向沒表現出什麼心機深沉的樣子,所以當李進忠知道自己的任務就是和掌這位殿下打交道的時候,就滿心以為這位殿下會好對付的很,但是卻沒想到見面的第一句話卻是如此隱含煞氣。
聰明如他怎麼會聽不出,殿下的這句話是壓根沒把他當做自己人……
思量了片刻,李進忠顫巍巍的開口道。
「殿下明鑑,小的絕無二心,從梁公公告訴小的要為殿下辦事之後,小的就將自己當成了殿下的奴婢,只知道盡心盡力辦事,絕不敢有別的心思!」
朱常洛眉頭一挑,卻是對眼前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高看了一眼。
自己不過透了個口風,他就聽出了弦外之意,果然不愧是有潛力成為巨擎的人物,若是換個政治智慧不足的人來,說不準還以為自己是在跟他開玩笑。
尤其是聽話這一點尤為讓朱常洛滿意,他的奴婢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當的,迄今為止,他也不過收了幾個貼心的內侍,王安算一個,自幼跟他長大,梁永算一個,早早的就在他身上下了注,而且連那等東西都拿出來顯示誠意了才讓朱常洛將他收下,這還是朱常洛當時無權無勢,只是一個受排擠的皇子的情況下。
除了這兩個之外,這次也跟着他回來的楊榮也算半個,雖然從朱常洛得到的消息來看,他已經跟張誠徹底決裂,但是朱常洛也僅僅是讓他跑前跑後的辦些雜事而已,核心事務一律不讓他插手,甚至於這個以前在內宮當中威風赫赫的大璫如今都要在王安手底下跑腿,如今還沒過考察期。
他李進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算什麼東西?竟敢一見面就用如此親昵的態度來自居?
不客氣的說,若不是對於歷史有着幾分莫名的執着,朱常洛最開始怕是連瞧都不瞧他一眼,或許他以後可能會成長起來,但是如今的他,就算是朱常洛這等不受皇帝待見的皇子,也能輕易碾死十個八個的。
當然,李進忠日後能夠混到那等位置,自然不是等閒之輩,片刻之間便明白了自己所犯的錯誤,瞬間便將自稱改了回來,姿態更加謙卑,但是卻沒有了剛見面那一股親近勁兒,顯然是已經擺正了自己的位置。
「罷了,本王暫且不與你為難!起身吧,且先說說你帶來的消息……」
和聰明人說話往往不需要說多少,李進忠這等姿態已然讓朱常洛清楚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開口說道。
李進忠擦了擦冷汗,惶恐的從地上站起來,從袖中拿出一封密信恭敬的遞到案上,道。
「殿下,這個梁公公囑咐小的必要親手交給殿下的信!」
事實上,雖然李進忠是梁永挑選出來要和朱常洛繼續聯繫的人,但是由於朱常洛一直不在京城當中,所以他這條線一直都是靜默的,宮中之前傳出來的消息都是經過另外的渠道傳入朱常洛之手,李進忠這條線是今天第一次啟用。
朱常洛拿起信封,瞧見上面的蠟封完好無損,然後也不說話,直接將信封送到一旁的蠟燭上點燃,然後在李進忠不可思議的目光當中將信封丟在筆洗當中燃盡。
「殿……殿下,您……這是……」
「很奇怪?你可知這封信當中寫的是什麼?」
重新在椅子上坐定,望着李進忠驚異的目光,朱常洛的臉上卻是掠過一絲笑意,慢悠悠的開口問道。
「殿下和梁公公的密信,小的不敢擅自窺探!」
李進忠在初時的震驚之後很快便意識到這件事情不是自己該管的,低下頭道。
倒是朱常洛一臉輕鬆的開口道。
「告訴你也無妨,這信中是你的履歷,寫盡了你入宮前的胡作非為和入宮後的各種手段,以及你依仗權勢中飽私囊的種種罪證,唔,總結下來就是五個字,李進忠可殺!」
這邊某人輕描淡寫,另一邊的李進忠卻是冷汗津津,頓時被嚇得六神無主,尤其是聽見最後五個字的時候,更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說道。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你瞧你,本王又沒說要把你怎麼樣?怎麼就嚇成了這個樣子,起來吧!還是那句話,且先說說你帶來的消息……」
朱常洛一臉波瀾不驚,開口說道。
他怎麼可能有那麼傻,輕易的便將身家性命交到一個不知根知底的人手中,不錯,這李進忠一直在梁永的手下做事,也深受梁永信任。
但是對於朱常洛的身份,一直都是高度保密的,之前這李進忠只知道自己要負責一件機密之事,並且讓他平時盡力收集京城中各個方面的消息,並沒有告訴他真正的差事。
直到昨天他才被梁永秘密叫過去,說清了朱常洛的身份,同時交給他一封密信,讓他代為轉交,事實上,朱常洛和梁永的聯繫另有渠道,只是多有不便,若說密信的話,又怎麼會交給一個從未辦過這等事兒的李進忠來轉交?
事實上,這份密信是一塊試金石,朱常洛並沒有嚇唬他,信中的確寫了他的種種不法之事,最後的結尾也正是李進忠可殺五個字。
但是這不過是個套兒而已,若是這李進忠真的身懷二心,膽敢私自開拆信封的話,那他無論如何,都不敢在到這王府來的,或者他膽子大一點,將信私自藏下來,但絕不會是這般當着面交上來。
所以一開始朱常洛沒跟他要信,就是想看看,他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很顯然,李進忠的忠誠度還是值得信賴的,梁永看人的工夫也不差,這個小內侍可以暫時被劃歸可信任的範疇,至於以後,自然是要繼續考察。
當然,朱常洛今天也不是白叫他過來的,他離開京城已經有一年有餘了,縱然是經常和京中的人通訊,但總有些情況是難以掌握的,這也是朱常洛今天將李進忠喚來的原因。
「殿下容稟……」
李進忠卻是忍不住小心肝噗通噗通的跳,確定眼前這位不是在開玩笑之後,方才緩緩起身,顫抖着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