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入夜。
「……嗯,我快到了。」安昔接通手機,已經可以看見治安部的大門,「白池還沒有消息嗎?」
&有。」手機另一端的弗洛卡依舊守在獄外。
安昔跟着沉默了一會,「那白泱呢,還好嗎?」
&要看你怎麼界定了。」弗洛卡隔着窗望了裏面一眼,安靜得和半個小時前不像是一個房間,「多少吃了點東西,現在應該睡着了。」
白泱睡着了,那白河就該醒來了吧。
安昔垂下眼眸,正準備再說話,一柄冰冷的刀刃貼上她的脖頸。一股涼意瞬間從脊背竄上腦袋,她捏着手機不敢再言語,直到從路燈的影子和餘光里認出了那個比自己略顯嬌小的人。
&昔?」手機另一頭的弗洛卡似乎察覺到了她這裏的異樣,大概是因為她的沉默與心跳驟然加速。
白池壓低了聲音,舉着小刀的手顫抖着,倒是更讓安昔感覺不安,「把手機給我。」
&池……」安昔試圖與她溝通。
&手機給我!」白池厲喝一聲,尖銳的聲音刺得安昔耳膜生疼,只能把手機交給她,「弗洛卡,如果你還想看見你活蹦亂跳的女朋友,就把我的弟弟還給我!」
弗洛卡很快理解了安昔那邊發生的一切,「白池,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他頓了頓,換上更顯柔和的語氣,「不要傷害安昔,如果你想要換人那就來治安部。你想見白泱吧?他就在我這裏。」
&當我傻嗎?我進去了那裏怎麼還可能出得來!」白池氣憤地反駁道,握着小刀的手一抖,細小的血流順着安昔的脖頸往下流。
安昔皺起眉,「你別激動,讓我和他談談。我也想救白河,不然我為什麼來?」
或許是她的目光足夠誠摯,白池半信半疑地將手機還給她。
安昔鎮定地開口,「弗洛卡,我馬上帶白池來治安部接白泱。讓邱營長準備出營的屋子和車,等他們姐弟倆離開營地,她才會放我離開。」
她向白池點了點頭,白池有些怔神。
弗洛卡那邊沒有回答,但安昔確認他明白自己話里的意思,自顧自地又說道,「嗯,你就這麼說。我手裏管着半個實驗室,邱其風不會拿我冒險。別做什麼多餘的事情。」
不待白池反應,安昔掛斷了電話,向她堅定地點點頭,「走吧,沒事了。」
白池被她的一系列舉動弄得有點懵,但大概是相信了安昔在幫她,便壓着安昔朝治安部走去。安昔表現得安靜而又溫順,她壓着小刀的手便也不知不覺放輕了力度。
兩人來到治安部門口,應該是弗洛卡打過招呼的原因,雖然一看就是安昔被挾持,但沒有一名部員上前攔截。路過走廊,和李聖傑、雷婷擦肩而過,李聖傑難得一臉緊張,雷婷冷酷的眼神顯然是萬分希望白池手滑。
安昔來過治安部幾次,帶着白池順利地走進臨時監獄外的辦公室,弗洛卡清空了人群,就剩他和沙切爾一左一右守在臨時監獄的門前。
見識過他們兩人的厲害,白池顯然又緊張起來,握着小刀的手緊了緊,另一隻手也毫不放鬆地扣着她的腰部,「白泱呢,他在哪裏?」
弗洛卡和安昔交換了個眼神,安昔幾不可察地微點了一下頭。
&在這裏。」
弗洛卡依舊冷靜如常,語氣淡淡地回答,反手擰開通往臨時監獄的門。門緩緩打開,欄杆後的「白泱」吃驚地瞪着挾持安昔而來的白池。
&泱!」白池失聲大叫。
&逃,姐姐!」「白泱」幾乎在同時朝她大喊,激動地攀住鋼條欄杆。
白池沒有反應過來,但就在他們姐弟相認的剎那,安昔擰住她拿刀的手腕重重一扭。纖細如她的手腕,小刀應聲而落,安昔接上一個肘擊將她打開,順勢轉身,將她一拉一送扔進了一旁接應的沙切爾懷裏。
&你的身手真是長進不少啊。」沙切爾露出了笑容,當即將白池制服。
安昔抽出邊上辦公桌旁的紙巾,小心地將那柄落地的刀撿起來,這才有心思回答他的話,「多謝誇獎,都是師父教得好。」
若不是將計就計想將白池引來治安部,她早就脫困了。
弗洛卡走到她身邊,細細打量着她,發現了頸邊那細小的傷口,眼神驟然一暗。
安昔心裏一動,抓住他想撫上傷口的手。
一旁的沙切爾利落地將白池綁起來,滿臉自戀,「嘿嘿,你這麼誇我我還真有點不好意思,還是你努力吧!」
&騙我!」白池惡狠狠地沖安昔叫道,原本清秀美麗的臉因為憤怒而猙獰起來,「你騙我,安昔!」
&然,讓你繼續錯下去嗎?」
安昔側過臉,「白池,我們兩個人的私仇不該牽扯到其他人,放出喪屍,你知道會在營地造成多大的危害嗎?」她捏緊拳頭,目光憤然,「會有多少人因此而受傷,你考慮過嗎!」
&不是姐姐做的,是我做的!」監獄裏的「白泱」焦急地叫道,「實驗室里的喪屍是我放出去的,不管姐姐的事……」
&口!」安昔和白池幾乎同時出聲阻止。
&河,這是白泱的身體,你沒有權利替他做選擇。」白池低垂着頭,語氣低沉,「我做的錯事,也該由我一力承擔,輪不到你來替我頂罪!如果白泱入獄了,那我做的這一切不就沒有意義了?」
白河默然聽她說完,神情黯然,「但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是因我而起。」安昔無奈地嘆了口氣,倚在了旁邊的辦公桌邊。
只是一開始,誰都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演變成現在的樣子。她低估了白池的心結,也高估了自己處理突發狀況的能力,這一切原本都不該發生,只因為她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手一暖,弗洛卡牽住了她的手。
沙切爾看着他們,又露出了複雜的神情。
安昔苦澀一笑,回握緊他的手,「等邱營長來,判決該由誰負責吧。」
&真的不能再承受失去白泱了!」
重壓之下,已經認罪白池忽然大哭起來,幾近崩潰的大哭,語無倫次,「他們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我是姐姐,保護他們是我的責任,但我,我卻……」
在她斷斷續續的敘述中,還原出一段悲傷的回憶。
末世來臨的那一天,整個世界都瘋了。
流星下墜,校舍起了火,整個夜晚亮得如同白天一般。她尖叫,被不知名的愛慕者拉着四處奔逃,眼睜睜地看着同伴們變成怪物,吃,或被吃。吐過一兩次後她連看都不敢看,體力下降得太快,如果不是恰好擠上了一輛校車,她可能也會死在那個晚上。
脫離險境之後,她想起了在城市另一個角落讀書的弟弟們,硬着頭皮找人前往營救,用盡一切手段聯絡他們。
&池,以後你就是他們的姐姐了,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他們。」那年躺在病床上的母親抱着襁褓里的白泱和白河,如是囑咐她,「媽媽可以信任你的,對麼?」
母親早逝,長姐如母,弟弟們可以說是由她照顧長大。
&泱,白河,往這裏跑!」
喪屍圍住了整座高中,倖存的學生與老師都在全力反抗,她終於找到了弟弟們,拼盡全力向他們呼喊。
就算是末世,只要能他們在一起,那就什麼都不怕。
&
長相一模一樣的孿生兄弟趁亂殺出了重圍,由擅長運動身手更好的白泱斷後,頭腦冷靜觀察敏銳的白河領路。兄弟倆唯一的外貌區別在於白泱有劉海,而白河戴着眼鏡。
她滿心雀躍,為能自己生存下來的弟弟們感到自豪。
然而,短短數百米的距離,卻成為了人間煉獄。
喪屍咆哮着衝上來,拖住跟在他們身後的女生,女生死死地抓住白泱的手臂,她善良的弟弟露出於心不忍的目光,返身重新和喪屍們打鬥在一起。
白泱折回去了,白河也折回去了,校門口倒下的樹遮住了她的視線。她的愛慕者同伴們早已加入戰鬥,只剩下她守着那輛車,被叮囑要寸步不離。
&
樹叢中間跳出一個狼狽的人影,沒戴眼鏡,白池猛地擁抱住他,「白河呢?」
白泱費勁地搖了搖頭,滿臉血污,已經搖搖欲墜。
她將白泱扶進車廂,抄起一把斧子,用盡畢生的勇氣沖向了校門口。橫劈,豎劈,斬開那些遮擋視線的樹葉,她已經氣喘吁吁。唯有情感驅使着她,她竭盡全力打倒近在眼前的喪屍,放聲大喊,「白河,你在哪裏?」
視線里都是人,逃回來的同伴一把抓起她往回走,「快跑,喪屍太多了,完全打不過!」
&放開我,我要找白河!」奈何她的力氣實在太小,硬是被同伴架回了車上。
&白泱掙扎着要坐起來。
但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車廂後面突然傳來一聲高喊,「姐!救我!」
她扒開車門和雜物,看見滿身狼藉的白河拼盡全力沖向了他們,而他的身後跟着成群結隊的喪屍,浩浩蕩蕩猶如軍隊一般。
那場面太過駭人,以至於她的喉嚨口像是被什麼堵上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池,把門關上,我們要走了!」
同伴已經發動了引擎,這是他們最後逃離的機會。
&
身後的白泱發出微弱的呼喚。
如果等了白河,他們就誰也逃不走了。她,同伴們,還有白泱,統統都要死在這裏。
淚光在她的眼前閃爍,心仿佛被千刀萬剮,痛到連呼吸都顫抖,像是有人生生地挖出了她的心臟一劈為二,像是有人將針刺入她指尖,十指連心。
&池,以後你就是他們的姐姐了,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他們。」
她猛地關上了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