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之痕 第三百十五章：提奧法蘭與穆薩

    高索族長睜眼後先適應了一番周圍的環境，才開口問道：「這麼說，你已經尋找到寒冬之龍赫蘿的蹤跡了。」

    他直視埃里克，準確地說，是凝視着他胸前的掛墜。

    「你是說，寒冬之龍赫蘿？」相比於大腦一片空白的布萊登國王，埃里克鎮定了許多。但與此同時，他思緒萬千——自掛墜散發出微光的那一刻起，他就隱隱預感到了什麼，只是他暫時沒敢確認。

    可是高索族長問出的第一個問題，卻讓他不得不朝這方面思考。

    「是的，寒冬之龍赫蘿，你……你應該是穆薩家族現任的繼承者吧？」高索族長再度說道。他的「靈魂」在暗無天日的虛空中遊蕩了不知多久，被人喚醒的那一刻他卻看見了一個陌生的面孔。

    喚醒他的並非他的老友，而是一個佩戴了他老友徽記的年輕人。

    他的記憶中除了漫長而空洞的黑暗外，行刑時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當時他被困在處刑台上，提刀的劊子手就站在他前方不到半米處，他的死對頭亨利則以勝利者的姿態坐在高高的審判席上，附庸亨利一族的大小貴族們簇擁着他，而他的死對頭抬起右手，高傲地宣佈着：「高索，謀反者、叛國者，今天我將於此審判你的罪行，你將人頭落地，你的族人將被盡數驅逐出帝都！」

    高索記得那時眼前的一切都變慢了。

    他看見宣判令緩緩落在地上，也看見了亨利一世的唇語。

    一切都結束了，高索。

    高索聽到了刀刃斬下時劃出的風聲以及看台上人們的驚呼，接着，他的意識便陷入了冗長的黑暗。

    可是，亨利啊……

    一切都還遠遠沒有結束。

    你違背了特瑞斯國王的律法，而總有一天他會捲土重來。

    「告訴我，你已經找到了赫蘿的蹤跡，他是我們洗刷冤屈的最後途徑！」見埃里克不回答他，高索的語氣變得更加迫切。

    寒冬之龍赫蘿是一切的關鍵，她是特瑞斯國王死後唯一一個能改變元老院決定的存在，初代的國王的死將棋盤全都交付到了元老院手中，而元老院在那個時代也做出了決定。這對他的人民來說是絕望的，但是高索並沒有放棄，他在那個黑暗的時代看見了一絲曙光。

    所以他與昔日的摯友達成了一個約定。

    穆薩家族。

    穆薩財團。

    埃里克讀過財團的簡史，簡史中描述，穆薩財團建立時就在初代國王的死訊傳來不久後，寫下傳記的人將那段時代表述為政治上的黑暗時期，所以財團的創立者為了躲避無謂的政治鬥爭，離開帝都並聯合多名貴族創立了穆薩財團。

    然而在尋找寒冬之龍赫蘿這一方針上，歷代繼任者都有自己的解讀。

    主流的看法是認為初代家主是厭倦了人與人之間的爭鬥，試圖將精力投入到不同的領域，他打算通過赫蘿了解與人類鬥爭了百年的魔物，他希望了解它們，並尋求雙方和平共處的可能。而這種解讀也成為了穆薩財團一直以來追尋的目標。

    可高索族長的一番疑問卻徹底粉碎了這種純真而美好的看法。

    也許穆薩財團的創立者並沒有他們想像得那般高尚，也許他從一開始就沒有產生過與魔物共存的美好憧憬，也許他離開的帝都的原因只是害怕提奧法蘭一族失勢後受到牽連，從而離開帝都以尋找更好的機會捲土重來？

    這種想法全都來源於他胸前的掛墜。

    掛墜他先祖的遺物，而它偏偏又在提奧法蘭的國度中產生了共鳴，還引導出了高索族長的影像。巧合併不足以形容他現在的處境，埃里克覺得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或許都是穆薩財團創立者後半生的一個無法完成的宏圖。

    所以，創立者才將自己的後半生形容為失敗的後半生。

    財團最終都未能尋找到赫蘿，以至於創立者在鬱鬱寡歡中死去了。

    埃里克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走過的路，以及他所堅守的事業。他自幼便聰明絕頂，被父親寄予厚望，而在他和無數研究者的努力下財團也不負眾望地尋找到了與魔物溝通的橋樑，並且他又在林秋與菲尼克斯身上看見了一種全新的可能。

    然而，如果他的推測是真的，那麼他的事業便會頃刻間淪為由於誤讀而造成的無用功。

    如果……

    如果他的先祖尋找赫蘿的目的只是為了得到她的力量捲土重來的話……

    「你們沒有找到赫蘿，對麼？」在一片沉悶的氣氛中，高索激動的思緒也平息了下來，他從沉默中猜到了結果。

    「為什麼赫蘿對你而言如此重要？」埃里克問道。

    「你是泰戈爾-穆薩的兒子，還是孫子？」高索不答反問。

    「泰戈爾-穆薩是我的先祖，自他死後，財團先後產生了11位領袖，而我第12位繼承者。」

    「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了啊。」高索的目光黯淡了下來。

    激動盡數轉化為了失落，他看清了現在的處境：「你問我赫蘿為何如此重要……那是因為特瑞斯國王曾經與我和亨利達成了協定，而寒冬之龍赫蘿是約定唯一的見證者，若是想挽回提奧法蘭一族的榮耀，我們就必須找到赫蘿。」

    他們遭到了亨利一族的算計，他們被視為叛國者、劊子手，而唯一能為他們洗刷冤屈的存在，唯有赫蘿。只有赫蘿承認了他與特瑞斯國王的協約，元老院才會改變主意。

    但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穆薩財團有了12位的繼承者，這意味着帝都的人恐怕早就把提奧法蘭一族給遺忘了，亨利一族的統治變得根深蒂固，就算他們現在找到了赫蘿，元老院為了維繫穩定，絕不會為他們洗刷冤屈。

    「你是在告訴我穆薩一族並非叛國者？」

    「我和我的族人經歷了一長漫長的鬥爭，我們在鬥爭中付出了許多，但正如歷史所展示的那樣，我們最終失敗了。」

    高索直視埃里克的雙眼。

    「我，高索-阿祖克，是一個失敗者，但我和我的子民絕不是背叛者，亨利一族算計了我們，而身為族長的我並沒能為我的子民爭取來他們應得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