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地牢可以稱得上塔倫王國有幽暗之處了,它於內城建立的第一天就坐落於此,想到抵達這裏需要走過一段漫長而黑暗的迴廊。在瑞恩國王統治的十多年時間裏,除了窮凶極惡的罪犯,很少有人會被送來這暗無天日地方。
直到莉雅女皇執政期間,事情出現了轉機。
以尤里烏斯為首的王國軍開始肅清盤踞在塔倫王國邊境的是盜匪團伙,幾個月間,被送入地牢的人不計其數。
地牢與世隔絕,卻也是犯罪者的樂園,被關押於此之人,大多都是窮凶極惡之輩,恐怕連他們自己都不記得手上沾染了多少無辜者的鮮血。而現在,理查德成為了這些人之中的一員。
當然,衛兵把他送來這裏,更多是嫉妒作祟。他們並未打算將理查德在此關押太久,待宴會一結束,他們便會把這件事向齊格勒隊長稟報。不過他們明白,這等無足輕重的小事,隊長頂多教訓這個少年幾句就會放他離開。
地牢的小道濕氣繚繞,磚瓦的縫隙間長滿了說不出名字的灰黑色苔蘚類植物,每隔一段距離,牆壁上都有一個火炬,透過黯淡的光線,理查德能勉強看見監牢背後的身影——男女都有,但無一例外的是,這些人頭髮乾枯,表情猙獰,像是許久沒有清潔過一般,整個地牢也瀰漫着一股汗臭味。
衛兵把理查德帶到了一處空着的牢房,一把把他推了進去。
鐵牢的關門聲讓這群狂徒們突然變得興奮,衛兵剛走,有節奏的敲打欄杆的聲音便響徹整個地牢——這是他們獨有的歡迎儀式,為了慶祝另一個「勇士」的到來。
「嘿,新人,你是因為什麼事被抓進來的?」理查德鄰近的牢房很快傳來了詢問聲。說話的是一位瘦高男人,他有着稻草般乾枯分裂的及肩長發,龜裂開的血絲遍佈他的嘴唇,他一笑起來,那滿口滲人的殘缺黃牙便顯露了出來:「順便一說,我曾經是山賊,因為屠殺了一個村子的村民才被抓進來的。」
即使在這,犯人之間也有相應的等級劃分,而通常,他們以被抓進來之前窮凶極惡的行為作為評判各自地位的主要標準。即使在這離,屠殺了一個村落的舉動也屬於喪心病狂級別的存在,而他們將此視為榮耀,甚至到了逢人便說的地步。
地牢的光線雖然黯淡,但也有不少人看見被押送進來的是一個少年。這絕對是他們之中年齡最小的那一個——因此不少人猜測他犯了多麼了不得的罪名才被關進了此處。
然而理查德卻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他就是去問個路,結果就莫名其妙地被人帶到了這裏。
「讓我猜猜看……」
理查德沉默不言反倒增加了他的神秘感,相鄰牢房的瘦高男子饒有興趣地猜測了起來:「你該不會恰好是那個打算刺殺女皇的刺客吧?」
他的話頓時讓整個牢房鴉雀無聲,不少人倒吸一口涼氣。毫無疑問,近期他們能想到的最兇惡的罪犯,便是膽敢給莉雅女皇寄去刺殺函的刺客了,這種舉動相當於向整個王國宣戰。他們這些在邊境小打小鬧的盜匪團伙首領與之相比,簡直小巫見大巫。
「聽着,夥計。」瘦高男人越說越興奮,理查德的沉默讓他幾乎確信了自己的說法:「雖然你的計劃失敗了,但你已經贏得了我們的尊重。歡迎你加入我們!」
在他看來,理查德擁有犀利而堅毅的眼神——他的眼神默認了一切。
但實際上,理查德的眼神表露出的是『你是誰?』、『這是哪?』、『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的意思。
「嘖嘖。」狂歡並未維持多久,一個男人輕微的聲音便再度讓地牢變得鴉雀無聲。
被關在這裏的犯人罪行千奇百怪,其中大半人的罪行說出去都足以讓普通人談虎色變,這些罪犯誰也不服誰,除了一個人——諸多罪行中,只有一個可疑讓這些殺人如切菜的惡徒們鴉雀無聲的存在。
弒君罪。
這是在賀露提雅最不可饒恕的罪名。
輕哼的男人就在理查德對面的牢房,與其他邋遢的犯人不同,對面牢房中的男人身披王國軍的輕甲,兩條鎖鏈將他的雙臂死死捆在牆壁上,他的雙腿上連着兩條鎖鏈,鎖鏈盡頭是兩個巨大的鐵球。
這些嚴密的束具表現出王國軍對個男人的忌憚,而他身上的輕甲代表着他此前最光輝的時刻——與這些盜賊首領不同,他曾是塔倫王國唯一的護衛長,他的手中掌管着全部的王國軍,身份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並且他曾經與王位只有一步之遙。
如果不是那個該死的提爾-賽琉斯的存在,塔倫王國的歷史早就改寫了,而盧瑟兒之名將成為這個王國至高的存在!
在地牢,只有盧瑟兒的名字足以讓所有罪犯聞風喪膽——人們認為他是刺殺了瑞恩國王的人,而是他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完成的「壯舉」。同時盧瑟兒也是地牢資歷最老的一批罪犯的,其他罪犯大多都是兩次大徵兵後被尤里烏斯送進來的。
只不過盧瑟兒很少和人交談,與其說是仰慕,罪犯們更多的是對他的恐懼。
「小子,我能看出你是個能做大事的人。」
盧瑟兒抬起頭,捆綁在他身上的鎖鏈被他拉扯得咣咣作響,而每一下響動,都直擊罪犯們的內心,他們毫不懷疑只要盧瑟兒擺脫了這些鎖鏈,便會頃刻間化身一隻破牢而出的猛虎,撕開這些礙事的牢籠。
理查德與他對視十秒。
在罪犯們看來,這是兩個塔倫王國最窮凶極惡罪犯具有歷史意義的一次交接。
「你誰啊?」終於,理查德說出了自己心裏的疑惑。
……
短暫的沉默過後,罪犯們炸開了鍋——被送來這的人,竟然還有不認識盧瑟兒的?
「餵——!不要作死啊,少年!」
「他可是這裏最兇惡的罪犯!」
「盧瑟兒可是徒手就能撕碎這個牢籠的男人啊!」
盧瑟兒卻不在意地揚起了嘴角,他覺得被送進來的這個少年有點意思:「我是誰不重要。」他和這些愚蠢的盜賊不同,可不會時時刻刻都需要讓別人知道他們的「豐功偉績」。他輕微地晃動了一下自己右手的手腕:「重要的是,你想不想逃出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