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皇后緩緩從劉宏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緩緩地站起身來,臉色慘白得好象塗牆的白堊。? 她緩緩道:「陛下欲廢長立幼,臣妾寧死不從。」
劉宏的臉馬上沉了下來:「什麼叫做廢長立幼?朕這是立賢,懂不懂?你看小子辨整日裏遊手好閒,欺辱宮女,可有一絲為人君的威儀?」
何皇后的臉猛地漲紅,雙手叉腰道:「你有什麼資格說他?你有管教過他嗎?你有盡過做父親的義務嗎?遊手好閒,欺辱宮女,這不就是和你一個模子倒出來的嗎?你都可以為君,他為什麼不可以?那個劉協有什麼好?還不是因為王美人的緣故?早知道當時我就連他一起弄死了。」
劉宏大怒,抓起案上的杯盞碗盤狠狠砸在地上,砸得碎片橫飛,砸得宮女尖叫。他怒視着何皇后,何皇后也毫不示弱地對瞪着他,仿佛又回到了幾年以前,當他得知王美人中毒身死,前來興師問罪的時刻。
劉宏一下子想起來,兩人曾經那樣的如膠似漆,怎麼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不就是因為何皇后妒心如鐵,心如蛇蠍?自己一時心軟,差點又被她的美色所惑,幸好自己意志堅定,才沒有墮入溫柔陷阱中。
劉宏憤然道:「就是因為有你這樣蠻不講理的娘,才教出那麼一個廢物的兒子,此事朕意已決,你把鳳台璽取出來,朕要即刻頒詔冊立太子。」
何皇后好象護雛的母雞一樣立目而對:「不給,立儲之事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本宮身為皇后,若是不肯用璽,群臣是不敢奉詔的。」
劉宏陰森森地道:「你是在逼朕廢后了?」
何皇后大哭起來:「廢后廢后,這幾年就一直聽這個了,你今天就把我廢了,把我們母子倆趕出宮吧,免得等小子協登基以後找我報仇。」
劉宏氣得大罵道:「婦人之見,不可理喻」,恨不得立刻就把皇后廢了。可是如今何進勢力太大,廢后之事牽涉太多,就算他身為天子也不敢貿然行動。他思考再三,又抓起一個陶盤往地上砸得粉碎,也不再和何皇后多話,怒氣沖沖地撞出宮去了。
秋明躲在屏風後面看了一場好戲,眼看着天子摔門而出,何皇后哭倒在地,他拉拉辨皇子的衣袖道:「殿下,天子走了,我們出去吧。」
拉了兩下,劉辨紋絲不動,秋明大感詫異。抬頭一看,只見劉辨雙目含淚渾身抖,口中輕輕念着:「廢物?原來孤在父皇眼中只是個廢物。既然孤如此不堪,還有何面目與弟弟爭大寶之位?不如就此歸隱深山,了卻世事,做一個化外散人罷。」
秋明費了半天力,才將劉辨拉了出來。何皇后本是心志堅定之人,哭了一會已然收住悲聲,此刻聽見劉辨的瘋話又是勃然大怒,幾乎要馬上動用家法。秋明連忙把她勸住,轉身對劉辨道:「殿下,洛陽城東有座陽山,你可知曉?」
劉辨腫着一雙眼睛,茫然地點了點頭,秋明又道:「這陽山上葬着兩個名人,一個叫伯夷,一個叫叔齊。」劉辨又是點了點頭。
秋明道:「伯夷叔齊本是孤竹君之二子,其父本欲將王位授予叔齊,叔齊不敢奪兄長之位,掛冠而走,伯夷亦隨其弟亡奔,兩人隱居於陽山上。」
劉辨破涕為笑道:「孤知道,他們後來不食周粟採薇為生,卻被人說了句:溥天之下莫非王土,難道你們吃的薇菜就不是周天子之物嗎?他們羞憤難當,終於絕食而死。」他忽然變了臉色道:「你是說就算孤歸隱深山,也做不到化外之民,還是要歸屬弟弟管轄?」
秋明點頭道:「不僅如此,自從伯夷叔齊兩兄弟出逃,孤竹君後繼無人,身死之後,孤竹國就被東胡所滅,人民也被異族統治,苦不堪言。」
劉辨一愣,神情開始凝重起來,秋明接着道:「如今殿下念及兄弟之情,不欲與協皇子爭位,卻因此罔顧了天下百姓。若是得一明君,自是天下之福,若是得一昏君,百姓何辜?殿下又於心何忍?」
劉辨的眼睛亮了起來:「那麼,你以為孤就可以成為明君嗎?」
秋明搖頭道:「以目前殿下的所作所為,確實稱不上明君之象。」劉辨的臉頓時又紅又白,正要作,秋明又道:「不過殿下年紀尚幼,可稱是璞玉之材,只要善加琢磨,未必不能成為一代明君。」
何皇后聽到秋明的話,頓時笑逐言開,強逼着劉辨拜秋明為師,劉辨執意不肯,秋明也不想接下這個燙手的山芋,只得作罷。何皇后一怒之下把他們全部趕出了宮門,背着手進殿去了。
劉辨自帶有隨從的宮人,也不理會秋明,徑自拐個彎揚長而去了。秋明眼看劉辨一行走遠,又瞥見周圍沒有人注意到自己,一個轉身,又躥進了長秋宮。宮中的太監宮女見了他,都是抿嘴輕笑,卻無人阻攔他。
秋明輕手輕腳地走進內殿,看見何皇后已經脫去外衣,玉體橫陳地斜靠在榻上。她慵懶地瞟了秋明一眼:「你怎麼又回來了,是忘了什麼東西嗎?」
秋明笑嘻嘻地道:「不是皇后殿下叫我轉回來的嗎?」
何皇后奇道:「本宮叫你的?本宮什麼時候叫了你?」
「你方才背着手回殿,不就是叫我背着人再回來找你嗎?」
何皇后氣得笑了:「混帳東西,竟敢如此無端猜測,任意曲解。在本宮面前,豈容得你如此放肆,還不給本宮放莊重點?」
秋明涎着臉道:「沒辦法,天生就這樣,莊重不了了,而且我是奉旨嬉皮笑臉的,皇后殿下也不能因此治我的罪呢。」
何皇后慢慢坐起來道:「你這麼晚來見本宮,究竟有何要事,還不從實講來?」她一坐起身子,輕絲織就的外袍悄悄滑落,現出瑩白如玉的肩頭和鼓脹如峰的半球,秋明一見之下立即心旌搖動,竟然再說不出半個字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