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鐘聲,如冥獄喪鐘轟鳴,引動萬千亡魂絕望悲嚎,捲起無盡陰風,令風雨變色,天地變色,浩浩森森席捲而去,所過處,風雨齊喑。
所有人變色,風雲變色,這片天地亦似變色。
「佈防禦陣……」
烈血真人與風博雖然知曉,桑亓這奪魂鐘的音攻秘術很是詭秘可怕,卻從未想過,在歸柒郎手中施展出來,竟會可怕到這等程度,心頭湧起前所未有的濃烈死亡危機,剎那間面上變得無一絲血色,撕心裂肺地狂叫起來。
然而晚了。
兩人所率的眾修士只勉強來得及激發手中法器,這可怕的鐘音便浩浩森森橫掃而至,聞者登時神智皆失,身軀立僵,失去一切控制,各種法器光芒稍亮即熄,自半空裏紛紛栽落。
一隻烏黑巨爪無聲無息凌空攫來,橫空掃過,將所有跌墜的修士魂魄不費吹灰之力地抓將出來,連帶各人的儲物袋,秋風掃落葉一般,一把悉數掃走。這些修士目中神采頓滅,哼都沒能哼出一聲,當即盡皆斃命。
溫行雲與一眾真人府修士早已遠遠退開,僅被威力不足半成的鐘聲餘波掃及,便只覺神魂搖盪,如墮九幽寒獄,整個魂魄幾乎被凍僵,不由自主地跌了下去。個個駭得亡魂大冒,拼命催動真元法力,直直墮下數十丈,才勉強穩住身形,搖搖晃晃地飛起。
再抬頭望時,但見幽雲城上空,空空蕩蕩,漫天風雨依然,唯餘一人身影,在高天之上,披着晨光,宛如遺世神祗,屹然獨立。
而此人,赫然便是歸柒郎。
溫行雲等修士呆若木雞,先是一陣不可置信的呆滯茫然,隨即醒轉了過來,一股寒氣從足底衝上天靈蓋,全身霎時被如潮的森森寒意淹沒。
這一戰,竟然就在短短的數息之間,便這般結束了?沒有任何瘋狂激烈的鬥法廝殺,就這樣簡簡單單結束了?
而且勝利者,還是絕對處於弱勢的一方。
雷霆般的一擊,摧枯拉朽的秒殺!
烈血真人,中原修行界的第一強者。風博,蠻族的第一強者。還有三四十名實力強大,以往均是叱咤一方,赫赫有名的修士高手,就在一擊之下,如此近乎悄無聲息般地身隕道消了?
這一戰的結果,無異於捅破了天,對於這一方修行界的轟動,無以復加,於今後的影響將極其深遠。
這一戰無論結局,抑或過程,都詭秘到無法讓溫行雲等修士接受,偏偏這又是無可置疑的事實。望向高空中那道挺拔如槍的身影,眾人心頭泛起深深的悸懼與無力感。
此子之可怕,已超乎他們所身處的層次。
無比悸然驚悚之餘,眾修士皆望向溫行雲,神色怪異,對其趨吉避凶的本領佩服得五體投地。
對於此戰的結果,其實歸柒郎有所預料。
奪魂鍾能夠直接攻擊魂魄,在修行界,可算異寶。其來歷出處,歸柒郎並不知道,但通過摸索,對其威能,卻有了大致概念。奪魂鍾這一擊,所御使的能量,融聚了桑亓與另三名蠻族修士強者,以及所捕獲的全部殘魂的陰魂之力,傾力一擊下,威力之強,築基期以下修士,根本無可抵禦。
這是東洲的標準,對於南洲這塊遺棄之地的修士來說,更是如此。無知者無畏,在缺乏針對性防禦法器護身的情況下,這些修士還敢直面奪魂鍾之威,被一舉橫掃並不足以為奇。
施出威力如此強絕可怕的一擊,不光耗盡了歸柒郎收穫的所有陰魂之力,也已是他目前自身修為所能達到的極限。如果沒有這張底牌,歸柒郎絕對不會如此狂妄自大,獨身一人,力敵烈血真人與風博等諸多強者。
這張底牌,是歸柒郎的最大憑仗,若是無法達到預期效果,他亦作好了見勢不妙就逃之夭夭的打算,準備再與眾多強敵開展一場艱苦持久的游擊戰。
眼下奪魂鍾一舉逞功,歸柒郎預先備好的後手倒是統統用不上了,也自十分的意外驚喜。
將數十條完完整整的修士陰魂掃進奪魂鍾,這可是一大筆能量,足以供歸柒郎再全力御使奪魂鐘不下十次。正欣喜間,歸柒郎忽有所覺,眉尖一挑,匆匆收起奪魂鍾,飛身急掠而下,喝叫道:「烈血老賊,哪裏跑?」
下方一道灰色遁光衝起,遁光中正是烈血真人,也不知用什麼手段躲過了這一劫,混在數十具屍身中墜落城中,本想悄然潛逃,卻被歸柒郎及時發覺。
此刻烈血真人鬚髮散亂,面龐猙獰扭曲,眼中交織着無比的怨毒與恐懼,御劍衝上天空,嘶聲厲叫:「魔頭,老夫今日便與你同歸於盡。」
厲叫聲中,一道懾人心魂的劍氣煌煌破空,捲起無數風雨,攜帶無窮恨意射向歸柒郎,氣勢凜冽,一往無前,似欲當真拼個玉石俱焚。
歸柒郎手掌一張,斬風刀驀現手中,揮刀斬出數道青色雷芒,呼嘯破空,將劍氣擋下。
刀芒劍氣相交,氣浪轟然迸起,將十餘丈方圓的雨水絞成一片茫茫白霧,遮隔住雙方視線,而天地元氣的劇烈波動,也讓神識受到震盪影響,使得歸柒郎的神識無法完全洞察到烈血真人的細微舉動。
正因為如此,歸柒郎微生警覺,止住身形,不欲跟烈血真人死磕,左手一拍乾坤袋,再度祭出奪魂鍾,待要乾淨利落地徹底結束此戰。
便在此時,天空中忽然閃過一抹瑩瑩碧光,耳邊響起烈血真人的厲喝聲:「魔頭受死!」
歸柒郎心頭危機陡現,不由一凜,但並無絲毫慌亂,疾快駢指一彈,一張奪自蠻族修士的金色防禦法符應指而起,金光大盛,形成一圈防禦罩,嚴密護住周身。
天空之中,那抹碧光閃得一閃,便即消逝,下一個瞬間,已至歸柒郎眼前,法符防禦罩竟是一觸即破,金光轟然迸散,根本阻止不了分毫。
這抹碧光顯出本體,卻是一具碧油油的枷形法寶,枷體光芒閃爍,不停幻動,宛如一道道碧綠火焰灼灼燃燒,牢牢套在歸柒郎身上,動彈不得。
「哈哈哈哈……」
烈血真人狂笑着飛臨歸柒郎身前,恨聲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小輩,任你氣焰濤天,終究是邪不勝正,要在老夫這碧血枷下束手就擒。」
這碧血枷原本是北漢太祖傳承下來的秘寶,烈血真人暗地鳩殺了北漢當今明德帝,將碧血枷奪為已有。適才僥倖逃過奪魂鍾恐怖一擊,便是仗了此寶之力,眼下被歸柒郎追殺,無可遁逃,又祭了出來,將歸柒郎制住。
當年追隨北漢太祖攻打天下,烈血真人曾不止一次見過碧血枷大展神威,但凡被此寶縛困者,任其實力修為再強橫,也無法掙脫,只能束手伏誅。見歸柒郎被碧血枷死死縛住,一動不動,毫無掙扎餘地,烈血真人心中頓時大定。
再回首身際,一應得力親信包括愛孫姚一書在內,無一人生還,空蕩蕩地只剩下自己孑然一身,烈血真人悲痛之餘,又是止不住地一陣心驚肉跳,餘悸難消。他一生爭鬥無數,狠人強人亦是見過無數,卻幾曾遇到過如此可怖的對手?僅僅只是一擊,便將數十名修士強者化為亡魂,連自身都差點成為了亡靈中的一員。
搖頭甩去後怕,烈血真人心頭又升騰一片火熱。這魔頭再可怕,再兇殘無敵,現在亦是伏首待斃,其古修士傳承與法寶秘術都將歸自己所有。得到這一切,提升修為是易如反掌之事,一旦有幸晉級築基,壽元更延長近倍,便可真正稱霸南洲,所到處無人敢不臣服,坐擁天下予取予奪,損失一些手下和一個孫子算得了什麼?
想到得意暢快處,烈血真人瞳孔擴張,心間激動難以自抑,暗忖不可夜長夢多,先斃了這魔頭再說。
正待出手,歸柒郎忽然抬起頭來,露齒森森一笑。烈血真人悚然一驚,剛剛暗叫一聲不妙,眼前便是一陣碧光閃耀,再低頭看時,碧血枷竟赫然緊緊枷在了自己身上,無形的禁錮之力如山如獄,勒得連氣都透不出來,無法動彈一絲一毫。
「怎會這樣?」
烈血真人魂飛天外,心中驚恐無以復加,拼命狂叫,卻連嘴唇都張不開半分,又哪兒叫得出聲?只能眼睜睜瞧着歸柒郎伸出手來,慢條斯理地一指點在自己眉心之上。
一直到死,烈血真人都無法瞑目,不明白碧血枷為什麼會反受對手操控。
將烈血真人陰魂扔入奪魂鍾,歸柒郎端詳了手中碧血枷一番,心道老鬼聞遠山不愧是元嬰後期大修士,身邊隨便一件法寶都是難防難當,威力無窮,自己若不是得到聞遠的傳承,並且熟記了其修煉心得,能夠隨意御使碧血枷,說不得便會喪命於此寶之下。
這碧血枷,卻是聞遠山的隨身法寶之一。當年,聞遠山元嬰被困在烏龍峽峽底溶洞,用法寶攻擊混沌至寶工離爐,導致全部廢損。後來聞遠山把這件碧血枷修復了少許功能,扔到烏沙江中,希望能引人入洞助已脫困。
北漢開國太祖當時在飲馬灣修整大軍,恰巧獲得碧血枷,仗其威能大敗各路豪強,奪得江山。此後,北漢太祖多番破陣入洞未果,便派遣一名呂姓修士定居烏沙江畔,建立呂家莊,讓後人每隔三年前來破陣取寶。
光陰流逝,北漢太祖與那呂姓修士相繼壽終離世,後者之子呂閬繼承父業,苦守所謂的仙家洞府。再之後,歸柒郎一怒誅殺呂旺與劉雄勇甥舅,為呂閬所不容,幸好靖王周昊求情,得到一線生機,入洞得到混沌至寶工離爐及聞遠山的傳承,爾後又被呂閬廢去武功發配至北疆。
烈血真人哪知曉這其中離奇曲折,用不曾祭煉的碧血枷來對付歸柒郎這個原主正宗傳人,不啻是雙手將性命奉送上來,縱使再死不瞑目,亦是無處可以申冤。
歸柒郎今日種種際遇,其實可以說皆是這碧血枷所起,不自禁地生出幾分感嘆,暗道世事無常,聞遠山收自己為徒的時候,只怕不曾想到,這件碧血枷,會再輾轉落到自己手中罷?
強敵盡滅,此時天色已然大亮,滿天風雨漸息,碧空如洗。歸柒郎收起感慨,望一眼下方幽雲城,心想此間諸事已了,也不再落去城中,雙肩一聳,化作一道長虹,望南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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