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瑜一坐就坐了四五個小時,期間蘇珊回來過一趟,給他熱了點飯菜看他吃完便又跑了出去。
大姐也回來了一趟,她拎着一個白色的塑料酒桶,在水缸那灌了一桶水,又從碗櫃底下裝了一兜子苞米麵饃饃,便急匆匆的上地了。
大姐小學畢業了,在農田裏幫爸媽幹活,她剛剛拿的就是他們三個中午的午飯。
蘇瑾瑜趴在窗戶上看着大姐的背影,又忍不住嘆氣。
小學畢業的年紀,該是父母的掌中寶才是。
下午兩三點鐘,一天中最熱的時候,蘇招弟回來了,滿頭大汗的。
不過看着挺樂呵,應該是玩開心了。
她一回來就直奔大姐這屋,看到蘇瑾瑜在這一愣,「你沒翻大姐和二姐的書吧。」
蘇瑾瑜搖了搖頭,招弟鬆了口氣。
&不准動啊!」她嚴厲的說了一句,自己翻了起來,是大姐一年級的課本,舊的發黃,卻沒被父母當做火引子燒點,這是大姐對知識殘留的渴望。
她看的津津有味,蘇瑾瑜有些疑惑,小招弟並沒有上過學,她看的可是滿篇是字的語文書啊。
&姐,這些字你都認得嗎?」蘇瑾瑜天真無辜的問道,他有了熊孩子的記憶後已經能駕馭七歲小孩的身份了。
小招弟驕傲的嗯了一聲,「我天天都去學校,李老師讓我在窗口聽。」
書里可沒說招弟有多麼刻苦努力,蘇瑾瑜意識到,在他面前的並不是一個作者筆下三言兩語寫出的配角,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思想和靈魂的,活生生的人。
蘇瑾瑜佩服這個小孩,如果好好培養招弟將來必定能成大器。
可蘇珊重生回來後,對這個妹妹是放任自流的,不僅如此,看着大姐累死累活的工作,看着二姐小小年紀給人做後媽,要知道兩個姐姐對蘇珊還是不錯的,在蘇珊最落魄的時候,雖然都沒為她花過大錢,但是小東西也是源源不斷的。
重生的蘇珊是否有些太過偏激,蘇瑾瑜不予置評。
&什麼時候才能上學啊……」小招弟很累很熱,她也想坐在寬敞涼快的教室里,堂堂正正的聽課。
這裏的孩子都是八歲才上小學一年級的,也就是說蘇招弟還要等一年。
她比弟弟大兩歲,就得等兩年。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一家人全都回來了,畢竟農村的夜晚是真的伸手不見五指。
&寶子,過來爸看看今天咋這麼幹淨呢!」蘇父剛進門便把站在院子裏的蘇瑾瑜一把抱起,扛在了肩上。
蘇瑾瑜被嚇了一跳,呆呆的坐在那裏,一動都不敢動。
然後他看到了那個小說里親手把自己無辜的女兒送進監獄的蘇母,她個子不高,長的也很一般,臉色蠟黃,像是長期營養不良,額頭和眼角都是皺紋,笑起來的時候皺紋更多,還露出一口黃牙。
尖酸刻薄的面相。
蘇瑾瑜不喜歡她,看小說的時候就不喜歡。
&嚇到孩子了。」蘇母小心翼翼的把蘇瑾瑜接了下來,抱在了懷裏,「聽說我大兒子今天可聽話了,晚上想吃什麼啊。」
蘇瑾瑜在她身上聞到一股酸澀的汗味,這種味道讓蘇瑾瑜有些反胃,他突然特別想自己媽媽身上香噴噴的百合花味。
&爸爸抱……」蘇瑾瑜對着旁邊的蘇父伸了伸胳膊,無論從那一方面來說,這個爸爸都要好一點。
家裏的五個孩子顏值出現兩極化是有原因的,蘇母個子矮,長相平平,可蘇父卻高高大大的,臉上雖然飽經風霜,但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卻讓他更有味道,單單一個帥字無法形容,應該用英俊。
二姐和蘇瑾瑜都隨了爸爸。
在蘇瑾瑜的記憶里小姑長的也很好看,全都是像了蘇爺爺,可見基因這東西真的很神奇。
&孩子……」蘇母笑的一臉慈愛,對於家裏的兩個男人親近她樂見其成,轉頭卻有些嚴厲的對着蘇珊說道,「三孩,你今天是不是帶着招弟出去野了,把弟弟一個人扔家了。」
&沒有……」蘇珊說的有點心虛,因為她後來真的是去玩了。
&媽,我餓了……」看蘇母要生氣蘇瑾瑜開口把這個話題岔開了。
一聽自己的寶貝兒子餓了,蘇母急忙走進了廚房,「大妮,來幫我燒火。」
大姐是所有孩子裏最孝順媽媽的,今天蘇瑾瑜自己在家被媽媽知道也是她告的狀。
這家人啊……
&瑜,二姐這有糖,你吃不?」蘇二妮穿着非常乾淨的粉襯衫,和很時髦的藍褲子,腳上是一雙白色布鞋,梳着整齊的馬尾辮,小巧的瓜子臉白白淨淨的,清爽又漂亮,特別不像是這個家的人。
&妮,你哪來的糖。」
&師給的唄,咋了,你們不給弟弟買糖,還不行我給弟弟糖。」蘇二妮絲毫不怕爸爸生氣,因為只要讓蘇瑾瑜的得到好處就算是對父母不敬也沒關係,反而還會讓父母喜歡,她把糖遞到蘇瑾瑜的小手裏,轉身回了她和大姐的房間。
&個木頭腦子,有空管二妮不如去幫我搬點柴火。」蘇母對二妮很滿意,長得俊將來一定能嫁個好人家,還知道心疼弟弟,以後結婚也一定會幫襯着弟弟。
蘇父本就話不多,跟女兒們更是很少交流,他放下蘇瑾瑜轉身去門口搬柴火。
蘇二妮也回屋去換衣服了,她的漂亮衣服只有在上學的時候才會穿。
蘇珊和蘇招弟眼巴巴的看着他手裏的糖,蘇瑾瑜簡直了……
手心裏的兩顆糖果看起來就不好吃,是那種比冰糖還難吃的糖球,看上去五彩繽紛的,不過這是小孩子們最喜歡的。
&不愛吃,給你們倆吧。」
兩個小女孩因為這塊糖開心極了,卻不約而同的把糖果揣進了兜里,這是打算出去玩的時候當着小夥伴的面吃。
這個年代的炫耀和攀比都如此的單純可愛。
蘇瑾瑜閒着無聊,便跑到了門口,坐在了門口的大石頭上,在他的記憶中每到這個時候前院王成衣匠家就會用收音機放歌,聲音非常大,隔着兩道牆蘇瑾瑜也能在家門口聽見。
&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
鄧麗君甜美的聲音從那台老式收音機里款款而來,帶着一種奇特的韻味,讓蘇瑾瑜的心像是泡在蜂蜜水裏一樣舒服。
蘇瑾瑜對這個年代充滿了新鮮感,也對未來的生活多了些盼頭。
&瑾瑜!你今天去哪了?咋沒出來玩呢!」一幫灰頭土臉的小男孩,隔着老遠看見了坐在家門口的蘇瑾瑜,風一般的都沖了過來,嚇了蘇瑾瑜一跳。
&家待着了。」這些孩子蘇瑾瑜都認識,最大的十二歲,最小的五六歲,平時聚在一起玩捉人,掏鳥窩,捉泥鰍,孩子王是蘇瑾瑜的同輩蘇瑾華,蘇瑾瑜二爺爺支的孫子,他旁邊的那個是蘇瑾瑜二叔家的次子,蘇瑾義。
有兩個哥哥罩着,平時沒人敢欺負蘇瑾瑜。
&瑜,我們要去小橋那邊玩,你去嗎?」蘇瑾義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一大把炒黃豆,放進了蘇瑾瑜的兜里。
二叔家過的比蘇瑾瑜家好的多,他家就兩個兒子,還是種大米的,二叔還在家養了很多豬,去年蓋了個大豬圈,日子越過越紅火,所以蘇瑾義出來玩兜里總裝着小零食,偶爾是炒黃豆,偶爾是爆米花,哪像蘇瑾瑜,出門最多揣點烤玉米粒。
&還沒吃飯呢。」
&吃了,一會路過我家我給你拿個饅頭吃。」
聽到有饅頭,旁邊的小孩都露出了羨慕的眼神。
麵粉也是稀有物品。
&了,我現在就餓了。」蘇瑾瑜毫不走心的拒絕後,單純的孩子們又一窩蜂的跑開了。
&寶子,吃飯了!」
晚飯的主食還是苞米碴子,苞米麵饃饃,還有蘇母從院子裏摘的黃瓜大蔥,旁邊擺着一碗大醬,轉頭又看蘇母從廚房裏端出來一大盆的茄子醬,熱氣騰騰,香味濃郁。
不見半點葷腥。
蘇瑾瑜一向不挑嘴,只要能填飽肚子吃什麼都可以,況且這些飯菜意外的好吃,吃着安心吃着放心,所以他吃的很香,兩碗苞米碴子一個饃饃,就這茄子醬和大蔥很快就全吃進肚子裏了。
&瑜今天怎麼不漏下巴了。」二姐平時老說蘇瑾瑜的飯碗底下能養活兩隻小雞,今天看他的碗旁邊乾乾淨淨的還有些不習慣。
蘇瑾瑜頓了頓,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長大了唄。」
蘇母頓時笑的合不攏嘴,「你這是在哪學的啊。」
吃完飯後天已經黑了下來,大姐麻利的收拾了碗筷,蘇父坐在水缸旁邊光着膀子往身上澆水,大熱天的又幹了一天的活,滿身臭汗,不沖一衝也沒法睡覺。
&寶子過來,給你也沖沖。」蘇父沖蘇瑾瑜招了招手。
蘇瑾瑜果斷拒絕,「我不想沖。」
他可不想大庭廣眾的被扒光了。
然而讓蘇瑾瑜覺得痛苦的事在後面。
農村的夜晚黑的徹底,有沒有電視看,大家都早早的睡了,明天天亮就得起來幹活。
蘇瑾瑜和蘇父蘇母住一個屋。
和蘇母一個被窩。
蘇母只穿着松松垮垮的背心和短褲。
蘇瑾瑜的內心是崩潰的。
&想和爸爸睡。」蘇瑾瑜坐在木頭凳子上奶聲奶氣的說道。
蘇父樂了,平時孩他媽□□臉,他唱白臉,蘇瑾瑜平時也和媽媽親近,平時娘倆沒少氣 他,今天他可算是翻身了。
蘇父一把抱起蘇瑾瑜,「哎呦,大寶子,今個跟爸睡。」
看着其樂融融的爺倆,蘇母笑了笑,眼角的魚尾紋都皺在了一起,「嘚瑟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