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南,將軍府里,秦爺和張秋容的靈前,鳳千千木訥地跪在地上,不言不語,不吃不喝,已經兩天兩夜了。鍾無極張羅着秦爺兩夫妻的後事,只是秦爺死於萬象溝,屍骨被炸飛,現場衣屑無存,也只能立個衣冠冢。此事秘密,也只有秦爺生前的親信在場,沒有通知其他人。
此時的大堂,就鍾無極和鳳千千兩人,他神色極是恭敬,立於鳳千千之後,就聽的鐘無極嘆聲道:「靈兒小姐,請你原諒秦爺,他有他的無奈和責任,如果不是迫於需要,他也不會控制毀玉城,更不會下毒控制你。」
鳳千千冷聲道:「無奈?責任?我鳳千千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有一個這樣的爹,如果不是他,我何須被索命笛娘調換成一個死嬰?如果不是他,我娘又何須瘋瘋癲癲度過十幾年?在客棧,她拉着我的手,一直叫着靈兒,口中念叨着胎記,我以為這只是一個瘋女人,神神叨叨而已。想不到,想不到……」
她話未說完,眼淚已滾落,身子顫抖,泣不成聲。鍾無極哽咽道:「這些年,着實是苦了夫人,但秦爺對夫人也是呵護有加,四處為她打探名醫。最後,幸虧了柳絮菲,夫人的病才能好轉。」
鳳千千嘲諷道:「所以,秦爺是死有餘辜。」鍾無極寬慰道:「屬下知道靈兒小姐只是一時氣憤,才會說出這樣的話,秦爺也有他的難處,希望小姐能寬恕。」
「他有難處?」鳳千千陰冷道:「他已是朝廷的將軍,屬下上千,催命四鬼忠心不二,他還有什麼難處?」
鍾無極沉思了一會,開口道:「靈兒小姐,你是秦爺和夫人唯一的血脈,有些事,無極就直言了。」
看着鍾無極凝重的表情,鳳千千不由得正了正神色。就聽的他說道:「百年前,大俠皇甫屹組織了一支隊伍,抵抗外敵,但因為宵小之輩出賣軍情,以致全軍覆沒,這才有了臨危托物,八大金剛的來由。」
鳳千千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着,但她的心已然揪起,她急切想知道,自己的祖先到底是何人,與這抗敵大俠又有何干係?
鍾無極繼續說道:「沒錯,秦爺的祖先就是那宵小之輩的其中一個。靈兒小姐聽着是不是覺得很諷刺?秦爺為什麼不是那抗敵的英雄之後,而是那鼠輩宵小之後?」
鍾無極話鋒一轉,凜聲道:「可是我們誰都無法改變出身,即使是呼風喚雨的秦爺,也擺脫不了家族使命。貫丘家的子女就是為了顛覆和平而活着,因為趙家對不起貫丘家。」
鳳千千淚眼凝聚,甚是不解地望着鍾無極,就聽的他又說道:「百年前,貫丘家也算是大戶人家,但遭到朝廷奸佞小人的污衊,滿門滅族,僅剩貫丘祖先一人。所以,貫丘祖先要報復,他聯合當時軍隊中一眾貪污的小人,將皇甫大俠的行蹤、軍情出賣給了外敵,才有了這宵小之輩的罵名。」
鳳千千驚訝地瞪大了雙眼,怎麼也沒想到,貫丘祖先會有這樣的經歷和遭遇。鍾無極神情激憤,徐徐道:「皇權昏庸,以致小人當道,貫丘祖先身世淒涼,無人為其先輩平反,臨死時立下誓言,貫丘祖祖輩輩要攪動江湖風雲,撼動廟堂,絕不能讓正義之士修煉鴛鴦劍譜,劍法無敵,江湖正派無疑是如虎添翼。」
鳳千千嚇的花容失色,顫聲道:「貫丘祖先滅族,會不會是因為其中有什麼誤會,才導致滅頂之災。既然百年都過去了,先人也已亡故,秦爺為什麼還要堅守着這份虛妄的責任和使命呢?」
鍾無極嘆聲道:「靈兒小姐畢竟是夫人所生,還是延續了夫人的善良,想不到經歷了這麼多坎坷,靈兒小姐還能說出如此寬容的話,真是不易。」
鍾無極話鋒一轉,又凜聲道:「如果仇怨真的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那就不叫仇怨了,其中曲折,或許只有貫丘家的後人才能體會。無極只是榮幸,能得秦爺信任,如實相告了這些,無極並不認同秦爺祖上的做法,但也不反對秦爺的行為。江湖恩怨難了,是是非非,又豈是三言兩語能道盡的?」
鳳千千喃聲道:「江湖恩怨的確是難解,難了!」這話既是在感嘆秦爺和索命笛娘之間十幾年的恩恩怨怨,又在感嘆鍾無極對秦爺的忠心。
這時,就見鍾無極有些極不舒服的晃了晃腦袋,鳳千千忍不住問道:「無極,你怎麼啦?」
恍惚間,鍾無極的腦海浮現了凌楓在渡河時跟他說的話,那時凌楓道:「鍾無極,河水中有紫玉荊藤,那是一種非常厲害的藥物,足以亂人神智。待你上了岸,立刻沖洗乾淨,尤其是傷口裂開之處,河水沾的最多,不能大意。找個高明的大夫,吃一些對症藥丸。」
在萬象溝爆炸坍塌之時,為了送鳳千千上竹筏,鍾無極落下了河水之中,回到將軍府後,他有處理傷口,也有沖洗乾淨,但並未有按照凌楓所說,找個大夫,好好診治。一來是因為將軍府的事需要鍾無極去打理;二來是鍾無極沒太在意凌楓所說,以為紫玉荊藤並不是什麼厲害的藥物。
至於鍾無極能撐到現在,也全憑他深厚的內力,這兩天來,神情搖晃,腦海出現的異樣的次數增多,鍾無極才意識到凌楓所說,但他也意識到,自己覺悟的應該已經晚了。
鍾無極不能了解紫玉荊藤有何惡處,但他已有了打算,把自己知道的,關於秦爺和張秋容的,都清楚交代給鳳千千,因為這是他目前唯一能為秦爺做的。
鳳千千不知道萬象溝中的河水有紫玉荊藤,更不知道鍾無極下水後的病症狀已經出現,她還以為是他着寒了。
這時,又聽的鳳千千道:「先生是不是因為救我時落水,加上這兩天忙裏忙外沒休息好,所以才着涼了?如果真是如此,你且退下吧,命其他人守靈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