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燕歸來 第94章 幸好有你

    第一更

    曾凡也笑了，是啊，他做的事，只有內閣與皇上知道。真的海邊出了問題，問責也問不到他這兒來。

    慶余帝給他一個爵位，其實是讓福建地方官少煩他，讓他們知道，曾凡是去避嫌的，所以就算學政的事，他若不想管，那些官員們也不要搭理他。讓曾凡能避開地方的事務，躲開人們的視野，專心的做他自己的事。

    只不過，他還是擔心，安元能否聰明的把自己的嫉妒之心給安撫住呢？他現在後悔在，不該跟內閣一同商議。當時只是不信任帝王，現在看來，多一個人，果然多一分風險。

    &想什麼風險了，我們只當去玩的。您又不想做首輔，我們只做該做的事，就算粉身碎骨又如何？」李萍看曾凡還有有點陰鬱的臉，繼續給他鼓着勁。

    &怕我成岳飛，文天祥。」曾凡含笑看着妻子，他喜歡看到妻子那如花的笑顏。現在他覺得，自己想看妻子的笑容。好像只要看到妻子的笑容，他就覺得沒事兒。他知道，就沒事兒。但他還喜歡再逗妻子一下。

    &怕，那我們就真的名垂千古了。」李萍笑了，她輕輕的拉着丈夫的手。目光閃閃，顯出她的不屑。最壞他們也能名垂千古，那他們還有什麼可怕的？他們站直了，他們做了最想做的事，他們努力了。而他們的努力，已經給了他們相應的榮譽。他們做得是對的，知道是對的，又怕什麼！

    曾凡安心的靠在妻子的大腿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閉着眼睛，輕輕的說道，「我這輩子最好的是，娶了你。」

    &什麼不說，我們都做出最好的選擇？」李萍笑了，曾經多少次的糾結，抱着嫁誰都一樣的決心，閉眼做出的決定。此時看來，自己當初的幸運。當初更多的是一場賭博罷了.

    連豪賭都算不上，她那時想的是，若是能過就過，不能過，她生了孩子，帶着孩子離他遠遠的。這些年慢慢的過下來，想想，曾凡其實付出的更多一些。他努力養家，他專心的對自己，對孩子們。他不僅是個好人，也是個有才華，有報復的人。自己此生其實最該珍惜的，就是他而已。當然她也沒醒悟晚，此時她覺得好像終於找到了重來一次的重點。

    上一世四嫁，她卻從來沒愛過誰，就算是對她的官哥兒，她更多想的是，這是我後半生的依靠。這是愛嗎？好像不是。重來一世，經歷了這麼多，她終於學會了愛人，她愛父母，愛丈夫，愛孩子，愛對她有善意的人們，她真的放開了自己。此時她的心裏滿是柔情。

    &以我要慶幸，我娘沒有退成親。」曾凡含糊的說了一句，卻沒再說下去。

    李萍卻也沒多想，她知道曾凡這些日子都沒睡好，拉過一張薄毯，給他搭着肚子，自己手持羽扇，輕輕的給他扇着風，很快曾凡的呼吸變得平穩起來，在微微搖晃的車箱裏沉沉的睡去。

    李萍不知道的是，曾凡這些日子沒睡好，是因為他做了一個夢。曾凡的夢裏，李萍是他前未婚妻。他們的相遇與現實一樣，然後他們定了親，但兩家的矛盾也與現實一樣，一切都如同重放。惟一的不同是，母親在夢裏那次的退親成功了。父親沒有去求助族裏，於是他們兩家退親成功。李家甚至放了一天的爆竹，慶祝他們終於擺脫了曾家。

    曾李兩家老死不相往來，這對曾凡來說也不算是好事，他沒能像母親想的那樣，能娶和一個漂亮而有錢的小姐，助他青雲之路。他只能與母親娘家的一位表妹定親，成親。

    他那一生有很多子女，夢裏的妻子也是位不錯的妻子。她並沒有像母親那樣短視，而且強勢。隨着他的成長，那位歐陽氏也努力上進。晚年時，他為小女兒的婚事還問計於她，那時他才知道，老妻也是位睿智的女子。只不過，那時，他們都老了。

    他還有一個漂亮的妾室，那麼多的孩子，妾室也功勞不小。只是，那麼多孩子，而他忙着養家餬口，拼命想着如何多弄一點錢。他能想起的十年京官生涯，除了讀書，就是如何找錢，甚至他還做過詩，去憤慨一個嫌他貧窮而離他而去的下人。

    當然，他上一世也成功了。他依然拜入了安相門下，他一樣做到了十年七遷。夢裏國家依然亂向從生，他也勇於挑起了朝廷的重擔，力挽狂瀾。但那時，他的身邊有湘籍的官員們，還有兩個弟弟的幫助。他有了一隻屬於自己的軍隊，挽救了。最後，他也做到了一等公，做到了位極人臣。當然，最後也被猜忌，病死在任上。

    他夢中的一世，努力的活成一個聖人，克已奉公，就算有妻有妾，但是他真的沒讓自己的妻兒們過上好日子。他沒時間好好的教導兒子們，也沒能為女兒們挑選更好的婆家。因為理家不善，他當年離京時，還身背巨債，到了若干年後，自己成為總督才還清。所以夢裏的自己，不是好丈夫，更不是好父親。所以，他自己也百病纏身，一生好像都跟病魔鬥爭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他醒來，知道做了黃粱一夢。他不知道是否真實，但卻也揮之不去。這讓他輾轉反側，總是會在夜裏看着一輩子都喜歡窩在自己懷中的李萍發呆。會想，那是真的嗎？若是母親當年退親成功，那麼自己還是會走上同樣的路？就算沒有她，自己也能走向成功。可是若是沒有她，自己活得又像是什麼？

    也許這一世，他沒有那麼多的孩子。但這一世，因為有了李萍，他沒走過彎路，他變得從容，於是他能陪伴他的孩子們成長。他再也不用面對女兒們一生的眼淚，只是因為上一世的一意孤行，除了最小的女兒，其它女兒的一生都被他給毀掉了。他簡直不能想，若不是李萍阻止他，他真的把小溪兒嫁入那個賀家，然後讓女兒以後帶着兩個年幼的孫兒，苦苦度日。等着孩子剛剛成人，她就撒手人寰的慘狀。

    還有另兩家，果然就跟李萍說的，一個惡婆婆，二女兒悲苦度日，想長住娘家，可那時的他卻怕世人的口舌，堅持把女兒送回了婆家。讓女兒恨了他一生；

    三女的丈夫是個混賬，讓他不得不派兵去各大賭場、妓院去尋人。

    想想他都覺得心如刀絞。生了那麼多孩子，他也努力的教好他們，但是他卻沒能像李萍那樣，給孩子真正幸福快樂的人生。

    所以沒有李萍的日子，他欠孩子們太多，雖說那些孩子不是他與李萍所生，看上去，跟他的小猴子，小溪兒沒一點相似，但是他還是為那些孩子們感到抱歉。他都會為夢裏的那個自己而憤慨，他都想衝上前去對那個麻木不仁的自己怒吼，怎麼可以這麼對待孩子。

    他後來麻木了，看得越久，他就越麻木。那一定就是他自己。如果真的娶的是歐陽家的表妹，那麼他的人生可能就只能這樣。表妹沒有李萍的堅忍，她也許睿智，但畢竟見識有限。

    她不可能像李萍那樣，永遠會笑着告訴他，沒事，有她呢。她在他們沒有能力時，用十指供給全家，讓他沒有後顧之憂。成親快二十年，他就沒為錢操過心。不，應該說，好像他沒對任何事操過心。

    所以夢裏的他，一個人努力得很辛苦，家裏里外都要他操持。所以夢裏的他，日記里竟然還有賬目，因為不能補貼家鄉，他常會愧對鄉里的父母兄弟。

    而此生，兄弟們有自己的營生，他們在自己在家裏住的那一年裏，把家裏的事都理順了，撲滅了全部可能的隱患。現在兄弟們給他寫信，絕不會提及本地的官聲。他們都知道了底線在哪，他們都知道不會因為自己的權勢，去干涉地方的事務。他人生的污點少了許多。

    這一世這樣的事很多，他沒跟夢中一樣，拼命的找錢，人要找錢，就得犯錯。這一世，他知道，他過得更加純粹。

    而曾經他引憾終身，沒能為家人做的事，今生全都沒有發生。因為李萍，一切都改變了，舅舅們過得很好。而他夢裏的妻子現在嫁了一個實在的墨坊管事。再不用因為她是鄉下人，不識字，而羞於見人。她努力適應自己，一生都沒有真正開懷過的一品夫人比，此時的她應該過得日子過得平順而自在。

    當然，他還會忍不住想，他在自己夢裏的記憶之中沒有李萍。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知道，她在沒有自己的日子，她會怎麼樣？不過，他相信，沒有自己的李萍，依然能過得很好。但只要想到，沒有自己，也許她的日子也過得很好時，曾凡都十分痛苦。那一刻，他突然感激，這一世，他有了李萍代表了什麼。

    除了他有了這平順的生活，還有就是，此生因為有李萍，他告別了夢裏的病痛。他被李萍照顧得很好，他在外人看來是在克已，但他知道，他的生活很幸福，很充實。他從來就沒壓抑過自己。

    而這一切，只是因為他有了李萍。他特別急切的看到妻子的笑臉，此時在妻子的身邊，他終於安心了，他還在這兒。那夢中可怕的一切，只是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