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嘉言等了兩杯奶昔的功夫,終於看見丁鵬飛和蘇未一前一後推門進來,沖他們招了招手,他將桌上提前買好的飲料遞了過去。
丁鵬飛在取票機前肉夾饃似的被擠了半天,早就一頭一臉的汗,熱的不行了,他把杯蓋拿下扔到桌子上,含着杯沿就是一大口,涼的他直呼過癮。蘇未謝過謝嘉言之後才坐到一旁,小口小口的啜了起來。
謝嘉言將方才林煜的話大概給兩人複述了一遍,丁鵬飛聽了倒是很開心,他一拍桌子,引得周圍的人都朝他們仨看去,搞得他尷尬的放下了手。他的眼睛黑而亮,激動的小聲問道:「林老師真那麼說啊?」
謝嘉言點頭嗯了一聲,看向蘇未:「趁還來得及,你要不要再去買張票?」
蘇未咬着吸管:「不用,我剛剛排隊的時候已經聯繫好假期的工作了。」
丁鵬飛不以為然:「這有啥,反正合同還沒簽呢,你再給老闆打個電話唄。」
蘇未搖了搖頭,只說了一句:「這個老闆平時挺照顧我的。」
蘇未平時在學校的食堂打工,周末就在離學校不遠的一個音樂酒吧做調酒師,上學期間每次他們去找蘇未玩時,都經常看見酒吧老闆跟蘇未在聊天,兩個人說說笑笑的看起來關係不錯。謝嘉言猜測應該是哪裏,他問了一句:「學校後面哪家?」
蘇未嗯了一聲,正巧三人杯中的飲料都見了底,喝完最後一口,他站起身招呼道:「回去吧。」
門裏門外簡直是兩個世界,一推開門,外面的熱氣就像奔騰的浪花一般,無形中撲了三人一臉,丁鵬飛站在最後一個,看見謝嘉言他們走遠了,他罵了一聲草,像個難產的孩子,終於還是不情不願的從店裏鑽了出來。
謝嘉言和蘇未伸出一隻手搭在眼上,用以抵擋毒辣的陽光,謝嘉言問蘇未:「那你假期住哪?」
蘇未想了想:「宿舍吧。」
&暑假時的宿舍樓還會照常開放,專門為備戰各種考試和考研的人的準備,不過只開兩個樓,謝嘉言他們宿舍恰好就在其中一個樓中,避免了搬東西的麻煩。
謝嘉言哦了一聲:「那我陪你一塊住,倆人還能有個照應。」
不給蘇未拒絕的機會和時間,謝嘉言搶先一步:「反正我父母一年沒幾天在家,你就當陪我了。」
手掌在眼帘處打下一片陰影,蘇未眼角一彎,偏過頭去:「誰有空陪你。」
*
丁鵬飛是那種怕熱體質,用他自己大逆不道的話說,別人的命都是父母給的,他的命就是空調給的,如果沒有空調,估計他早就在那個犄角旮旯熱死了。要是有人為空調修個廟,他絕對是最忠誠的信徒。
直到坐上了車才好了一些,這趟車始發在火車站,人自然是不少,整趟車人擠人,滿滿當當的。丁鵬飛不顧謝嘉言的嫌棄,水淋淋的靠在對方身上被帶上了車,一臉要死不活的絕望模樣。看的一旁的老奶奶站起身來讓出了自己的老弱病殘專座:「小伙子,快來這歇一歇。」
謝嘉言和蘇未將丁鵬飛死死夾住,不好意思的笑着拒絕了老奶奶的好意。夏天的公交車上一般都會開空調,但架不住人多,再涼的冷氣也被人體身上的熱氣中和了,再加上車上人多,味道又雜,丁鵬飛攀着座位旁邊的欄杆,柔弱的對謝嘉言道:「好兄弟,我……就快要不行了。」
謝嘉言一臉關切,語調如春風般溫柔:「那怎麼辦,要不咱們下站下車,我們陪你走回去?」
嚇的丁鵬飛趕緊扒拉着欄杆站直,一臉嚴肅:「我覺得我還能再搶救一下。」看見蘇未和謝嘉言一臉嘲笑,丁鵬飛只覺得這世界對他滿滿的惡意。
他們的對話逗的座位上的女孩笑出了聲,她點了點丁鵬飛:「我下一站就下車了,你坐我這吧。」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丁鵬飛鼻子一酸,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更何況還是這樣的一個陌生人。眼含熱淚,他顫巍巍的癱在座位上:「謝謝大妹子。」
陌生的女孩沖丁鵬飛笑了一下,露出了兩個可愛的酒窩,看的丁鵬飛一愣,剛想說什麼,就看見對方轉過身,嘴裏念叨着借過下了車。看了丁鵬飛一臉悵然若失的小模樣,謝嘉言道:「怎麼着,又想以身相許?」
丁鵬飛條件不錯,但是莫名的就是不討女生喜歡,饒是謝嘉言跪下來發誓丁鵬飛只是看着厲害,也有一顆七巧少男心,但妹子們一看丁鵬飛那模樣,還是往後縮了縮,一臉委屈:「他好兇噢~」
理工學校的妹子們都是重點保護對象,丁鵬飛思春多年,但人卻是真的羞澀,跟哥們嘻嘻哈哈怎麼都行,往妹子面前一杵後除了臉紅啥都不會,經常被謝嘉言嘲笑是外強中乾。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女神一個一個被豬拱走,每當這時,他會淡然的在對方的狀態下淡然回復一句:祝幸福。然後回宿舍抱着被子流淚等天明。
丁鵬飛感覺自己的座位上都充滿着香氣,頭似乎也不怎麼暈了,整個人都像飄在雲端上一樣,咧着嘴傻笑、。謝嘉言抬眼隨意往窗外一瞟,咦了一聲:「那不是剛剛給你讓座的妹子嗎?」
那女生有一頭顯眼的金髮,讓人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丁鵬飛來了勁,忙扭頭向窗外看去,就看見方才那個陌生的女生正坐在密閉的出租車後座,低頭玩着手機,身邊坐着一個穿着西褲的男人,丁鵬飛看不到對方的臉。紅燈亮了,公交在十字路口前停下,那輛出租也在另一個車道上與公交平行停好。那女生好像接起了一個電話,她抬起了頭活動活動了脊椎,就看到了一臉呆滯望着她的丁鵬飛,她似乎愣了一下,但還是抬起手笑着對丁鵬飛揮了揮。
丁鵬飛木然的揮了回去,機械的扭過頭看向謝嘉言:「做人沒意思。」
謝嘉言:「你又犯什麼病了。」
兩人又陪着蘇未去酒吧續了約,酒吧老闆是個比他們大五歲的青年,老闆姓夏,單名一個遲字,現在是下午,酒吧還沒到開門的點,蘇未帶着兩人從後門進去,就看到夏遲叼着一根煙,正坐在吧枱前的高腳椅上低頭打着火,吧枱昏暗的燈光籠在他身上,顯得無比安靜,只聽到打火石摩擦的聲音。察覺到有人走近,他低着頭含糊不清道:「沒開張。」
蘇未走過去自然的拿過對方手中的火機,拇指一搓就將對方的煙點了,「遲哥。」
「……未未啊。喲,小謝小丁也來了。」夏遲仰起臉,眼睛被燈光晃了一晃,他眨了眨眼,站起身去吧枱里翻了翻,單手托腮,點出手指將紙往往蘇未那邊一推:「賣身契,簽吧。」
蘇未拿過台子上的筆在合同右下方簽好了名,夏遲瞅了一眼,吐了個煙圈將合同收了起來,與蘇未嘮起家常:「不是要回家嗎?出啥事了?」
蘇未只含糊的說出了點事,讓夏遲越發好奇,見對方不願意說,他也不急着問,反而拿出三個酒杯,倒了些洋酒進去,又兌了點紅茶和冰塊給三人遞過去,「小丁啊……」
吃人嘴短,丁鵬飛三兩下就把事給兜乾淨了,他一想起今天的事就氣不過,還是對告密者耿耿於懷:「我覺得消息肯定是從老大那流出去的,反正跟他脫不了干係。」
蘇未不想再聽這種話,他皺起眉頭來,「你還有完沒完了。」
蘇未跟鍾誠在一塊玩的時間最久,清楚對方是怎樣的人,鍾誠正直憨厚又講義氣,絕對做不出出賣別人的事。
明顯謝嘉言和蘇未都不想再提這件事,丁鵬飛自己自說自話也覺得沒勁。夏遲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見蘇未興致不高,他咳嗽了一聲轉而說起了工作上的事:「你還跟平常一樣值晚班,對了,你假期住哪?」聽蘇未說住宿舍,夏遲想了想,「那還是七點到十二點。工資月末結,小費你自己拿着。」
蘇未點點頭表示同意,明白這是夏遲在照顧他,「謝謝遲哥。」
幾人又坐着聊了會天,等到輾轉回到宿舍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謝嘉言幾人說說笑笑的打開了房門,就看見了正在掃地的鐘誠。鍾誠聽見動靜,回頭看向他們:「回來了。」
謝嘉言進屋把東西放下:「老大你沒回家啊?」
鍾誠低頭將地上最後一點塵土掃進簸箕里,「被導員叫回來的。」
鍾誠作為謝嘉言他們宿舍的宿舍長,出了這檔子事自然要被導員抓着『敲打』一番。謝嘉言有點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老大。」
鍾誠聽到了謝嘉言的道歉,他頓了頓,問道:「那你們的成績怎麼辦?」
謝嘉言聳聳肩:「導員說是成績取消,不過……」
「……對不起!」
謝嘉言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他被鍾誠突如其來的道歉嚇了一跳,抬起頭與丁鵬飛和蘇未對視了一眼,謝嘉言問鍾誠:「老大,你這是什麼意思?」
鍾誠手上還死死的攥着掃把,骨節都泛着白,他的臉色十分難看,嘴哆嗦了一下,還是咬着牙把話擠了出來:「那個電話,是李瑩打的……」
一瞬間,時間仿佛被靜止了般,宿舍安靜的可怕,鍾誠閉着眼睛,不敢看那三個人,他第一句話說出來了之後,後面的所有就像泄洪的水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言給我打電話那天,我是在喝酒,跟李瑩在一起。我真的是糊塗了,她看我不高興就問我怎麼了,纏着問了好幾遍,我就,我就跟她說了。她答應我不會告訴別人……」
連謝嘉言都知道,女生所說的『不會告訴別人』就像呼出去的一口二氧化碳,誰信誰傻逼。
鍾誠的臉憋的紫紅,聲音里含着滔天的愧疚,謝嘉言也沒想到竟然真的被丁鵬飛猜中了,他有些尷尬,想生氣,但是看見鍾誠這幅模樣卻又氣不起來,只能幹咳一聲,巴巴的開口:「啊……女朋友問嘛,沒辦法……」
然後事態的發展卻超出謝嘉言的預料,變的越發嚴重起來,只聽哐啷一聲巨響,是原本站在門口的蘇未上前踢翻了鍾誠腳下的簸箕,剛剛被聚攏好的塵土就這樣狼狽的灑了一地,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謝嘉言和丁鵬飛都沒反應過來,就看見蘇未一把扯住了鍾誠的衣領。蘇未比鍾誠矮,卻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生生將鍾誠下拉到跟他一樣的高度。也許是因為這件事真的與鍾誠有關,蘇未只覺得心裏充滿了信任被辜負後的委屈和酸澀,他看着眼前還閉着眼睛的男人,聲音沉沉「你睜開眼睛。」
鍾誠不為所動,任由蘇未拉着他,這似乎觸怒了蘇未,他積蓄的怒氣終於忍無可忍的被宣洩了出來,他吼道:「你怕看見什麼!你睜開眼睛啊!」
謝嘉言與丁鵬飛終於反應過來,上前將那兩個人拉開,鍾誠的衣領被拽的有些變形,蘇未仍不解氣,咄咄逼人:「她問你就說!?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自己不知道?一句喝多就把責任都推了,你把我們擺到哪裏去了!」
&可真是袒護你那純潔的女朋友,等到事情出了又跑來假惺惺的道歉,其實心裏很爽吧!早就想看我們的笑話了吧>
鍾誠聽到蘇未這句話,倏地睜大了眼,嘴張了張,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蘇未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破了音:「鍾誠啊鍾誠,我原來以為我夠了解你了,你可真厲害,兩年的哥們說賣就賣,我們在您那女朋友面前連個屁都不是。你敢說她打電話這件事你一點都不知道?!」
謝嘉言從沒見過蘇未發那麼大的火,他一向是溫柔的,出了名的脾氣好。他死死的拉着蘇未,感覺到對方在止不住的顫抖。氣氛直轉而下直至冰點,鍾誠聽着蘇未一句又一句的質問和嘲諷,他的拳頭鬆開又握緊,終究是沒忍住,嗆了一聲:「我知道又怎麼樣,嘴長在別人身上,你自己做了虧心事還不讓人說嗎!」
結局自然是不歡而散,鍾誠甩下這句話就掙開丁鵬飛走了出去,丁鵬飛剛開口叫了一聲「老大……」就被蘇未高聲打斷:「讓他滾!」
謝嘉言安撫的拍着蘇未的背,就聽見自己的手機響了起來,暗自埋怨道是哪個不長眼的這時候打來電話。他不耐煩的掏出來,定睛一看竟然是林煜,趕緊忙不迭的接了起來:「喂喂?林老師?」
電話那端的聲音帶着笑:「上次說請我吃飯,還算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