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小靈山度假區一片燈火通明,照明燈和景觀燈錯落有致的點綴在山間,像是夜幕中起伏的群星,靜謐美好,突然間天上一道雷鳴,亮得近乎熾白的紫雷落下,讓人睜不開眼的光攜着巨響滾落,一瞬的極度光明後,是極度的黑暗,小靈山度假區及周邊的供電全部癱瘓。
度假區通宵狂歡的遊客還沒從暴盲中醒過神,修身養性,在佛宗聖地早早入睡的居士剛從睡夢中被巨響驚醒,便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搖晃。
高處有巨石滾落,山坡上的樹木成片倒伏,泥土草皮飛濺,清新空靈的環境陡然間變成催命的危境。
這時候大部分人都在室內,根本沒意識到外面發生了什麼,一邊尖叫,一邊去找同伴——還在床上的趕快揪起來,醉酒的扛着就跑……
在危機面前,人性的善良被無限放大,引人動容,但善良阻止不了山崩。
跑出大門的人們在先覺者的驚叫聲中發現了從山上滾下的濁浪,在自然面前,人類那麼渺小,很多人連尖叫都發不出,腿一軟直接坐到了地上。
又一道紫雷落下,帶下暴雨如瀑。
沒人去關心那道雷光到底打在了哪兒,震耳欲聾的雷聲與打得人生疼的冰雨讓普通人恍惚間覺得看見了世界末日。
小靈山半山腰上八十米高的銅鑄如來像在山崩地陷中巋然不動,暴雨將銅像沖刷得更為明亮,閃電中,它仿佛在發光。
也確實在發光,佛光層層外溢,梵音唱響,崩落的山石樹木在半途遇到阻礙,微妙的轉向避開了人群密集處,震動的大地被安撫,山體的裂縫沒有繼續擴大,平地上的人群得以喘息,然後醒過神來,不要命的往開闊的空地上跑。
雨依然在下,雷聲不停,一道道紫光劈在樂齋上空,章楊文抱着兔子飛快的往祥福寺的方向跑。
肉體凡胎看不見佛光,但他能看到,劫雷下落的位置並不那麼精確,祥福寺也被波及,但當佛光亮起後,天上的雷變得拘束起來,避開了祥福寺,一絲閃電都不敢漏過去。
章楊文是塊石頭,自認還沒硬到不被雷劈碎,這時候只能跑,他手裏的兔子修為太淺,已經厥過去了。
他往祥福寺跑,迎面遇上了從祥福寺跑來的一批人。
瞭然和尚帶着佛祖加持的金光當先衝進了雷電交鳴之處,殷坊背着殷商,沒做任何防護,落後一些,跟在後面。
&瘋了?!」章楊文不敢置信的喊道,騰出手去阻止他。
&開!」劫雷的威勢不是人類的肉體可以承受的,殷坊已然口鼻溢血,卻仍固執的要往裏沖。
&們有分寸!」李木從後面竄上來,身上掛滿了靈光燦燦的護具,他扶了一把殷坊,>
章楊文目瞪口呆:「瘋了……都瘋了……」
目瞪口呆的同時也鬆了口氣,這些人過去了,蘇澤淺就能安全些吧?
莫大人知道這裏出事了嗎?要不要去通知他?
章楊文看了看懷裏四腳朝天的兔子,拿不定主意,決定回去問問姐姐。
瞭然禪房內氣氛劍拔弩張。
章楊文警惕的看着和自己姐姐對峙的兩名天師——張不知和李林:「出什麼事了?」
瞭然的禪房是連着的套間,章尹文此刻擋在緊閉着的內室門外,張不知皺着眉頭:「裏面有肉身傀儡。」
章老天師用的是肯定句。
章楊文心裏咯噔一下,飛快的和姐姐交換了下視線。
劫雷落下,祥福寺所有的法陣都被影響,瞭然這裏的也不例外,內室封印一瞬的浮動,讓裏面的氣息泄了出來,莫洵的人類殼子上帶着本尊的氣息——鬼的氣息,偏偏又有着活人的生氣,和用活人製作的肉身傀儡別無二致。
玩物喪志,玩人喪德。
肉身傀儡向來是邪魔歪道,不由的讓人往鬼王身上想。
知道內情的不可能解釋,瞭然和尚是唯一能打圓場的,但他擔心蘇澤淺,根本不敢耽擱,於是只剩下章尹文和兩名天師對峙。
&東西交出來。」李林同樣表情嚴肅,肉身傀儡這種東西沒有任何狡辯的餘地,他已經認定對面的山裏人和鬼王有某種聯繫,而內室的肉身傀儡和天師叛徒手上的百鬼辟易一樣,是查清這種聯繫的線索,「否則我們就不客氣了。」
章楊文懷裏的兔子撲騰兩下,醒了。
男人走到姐姐身邊:「看來你們不打算聽我們的解釋了。」
張不知皺眉:「肉身傀儡是大邪之物,就算和鬼王沒關係,我們也不可能就這麼放你走!」
李林沒說話,他還有更深一層隱憂,在被瞭然通知過來後,他和兒子李木有過一次單獨交流,李木向父親講述了自己關於蘇澤淺、莫洵的想法,李林懷疑室內那具肉身傀儡就是莫洵。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難以消除,此刻李林回憶起自己對蘇澤淺天賦的驚艷,只覺得膈應,如果蘇澤淺不是人呢?
而就算蘇澤淺是不知情的受害者,他也給李林、殷商帶來了足夠的威脅……說不定殷商的心魔就是他搞的鬼。
眼見事情不可能善了,李木暗暗扣住腰間法器,直接問:「裏面的,是莫洵嗎?」
章家姐弟沒反應,兔子驚得豎起了兩隻耳朵。
&然!」李林又驚又怒,搶先攻上。
章尹文手腕一轉,凌空拍出一道符,兩相撞擊,轟隆一聲,禪房搖搖欲墜,章楊文把兔子往後一拋:>
兔子會意,將莫洵的殼子吞進自己的芥子空間,拔腿就跑。
張不知要追,章楊文手腕一轉——和姐姐動作一模一樣——同樣扔出一道符,把老天師給擋住了。
禪房轟一聲倒塌,章楊文表情暴躁:「雖然你們不會信,但我還是要說,他媽的那不是肉身傀儡!」
&你倒說說那是什麼?!」
雖然是個煉器師,但李林瘋起來攻擊力極其強大,又有張不知在一旁,章家姐弟應付起來捉襟見肘。
姐弟倆沒想過戰勝面前兩位,只是在給兔子拖延時間,但此刻看來,他們還是太天真了,怎麼從這兩位手下脫身實在是個問題。
&者說——莫洵是什麼?!」
李林暴怒的話聲未落,劫雷刺啦一聲從頭頂劈下。
煉器師不認為這是巧合,駭然抬頭,雷光褪去紫色,已到了尾聲,但那水蛇粗細,明晃晃的閃電還是讓李林神色大變!
&
張不知衣袖一拂,把李林往旁邊推,可那閃電卻長了眼似,也跟着往旁邊去。
章家姐弟才不管人類死活呢——他們也擋不下那道雷——趁機跑了。
避無可避,李林集中全身靈力,祭出防禦法器,這道雷劈不死他,但重傷是肯定的了。張不知甩起拂塵,又加了層防禦,心下苦笑,自己這回也討不了好,斷幾根骨頭是肯定的了。
就在雷光打上防禦的前一秒,一道劍光平鋪而來,銀白中夾雜着赤金,燁燁煌煌,不可直視。
雷光打在劍光上,如同遇上了不可穿越的障,水流一樣向四面溢去。
佛光層層亮起,雷光點點消散。
等一切都平息了,強光散去,兩位天師才睜開眼,看見了眼前的人。
劍傷燒傷,來人臉上身上都是黑紅的污漬,唯有一雙眼睛亮得可怕。
那人披着瞭然的袈裟堪堪蔽體,簡直狼狽到了極點,根本認不出是誰來。
然而他手中的劍,與那滿身的煞氣明晃晃的昭示了他的身份。
李林的聲音在抖:「……蘇澤淺?」
顫抖的聲音不知是驚的還是氣的,一瞬間李林想到了很多。
蘇澤淺的劍居然能擋住劫雷!劫雷是衝着蘇澤淺去的!
是的,雷劫危險,但多少年了,有哪個天師能走到遇上劫雷的高度?!
渡劫之後誰都無法掩蓋本質,蘇澤淺是個人,和鬼王沒半毛錢關係的人類!
劈自己的那道雷恐怕是蘇澤淺引過來的,但雷追着自己而非蘇澤淺,肯定是他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還能是什麼話?
蘇澤淺來這裏的目的又能是什麼?
李林整個人都呆住了,一旁的張不知皺着眉頭問:「莫洵是什麼人?」
&洵……」蘇澤淺的聲音疲憊而沙啞,其中的維護卻不容錯視:「他是我師父。」
一城之隔的榕府內,蘇澤淺的師父正沉浸在微妙的失落中。他面前有一隻呼哧呼哧喘着粗氣的兔子,還有自己的那具殼子。
阿淺果然沒來。
莫洵這樣想着,心裏的失落沒有表現在臉上。
兔子喘得上氣不接下氣,話都說不出,莫洵好心的給它順氣,兔子越順越急。
榕府封印強悍,小靈山的事莫洵完全不知道,他甚至沒察覺樂齋的結界已經不在了。
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能優哉游哉的失落。
莫洵很奇怪自己手下的兔子在抖個什麼,才想問,章家姐弟的身影就出現了。
莫洵開了封印放他們進來,章楊文也是氣喘呼呼的模樣,但好歹能說話:「莫大人,不好了!李林猜到了你不是人,蘇澤淺引了劫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