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主秘境和有主府邸是兩個徹頭徹尾不同的概念。
殺人奪寶的事情到底不能光明正大的做,現場天師太多,如果面前的府邸真的有主,他們現在就該走了。
但有誰會甘心放棄?
很快就有人想出了藉口:「榕府已經消失了近千年,真的還會有主人?如果是真人為什麼要藏頭露尾連臉都不讓我們看見?這肯定是前人給留在榕府的幻象!」
就像王侯墓前的警示,在恐嚇之外,並沒有其他作用。
&模糊糊的,榕府的防禦估計撐不了多久了。」
&老,您怎麼打算?」殷家主事問道。
鍾離捏了捏鬍鬚:「再看看。」他一時給不出肯定的答案,平靜的表情下,是驚疑不定,剛剛封印的反擊像是後面有人加了把勁,榕府里真的有活人?還是榕府主人留下的防禦已經聰明到了這種地步?
&老,恕我直言,您猶豫是因為封印太強,還是覺得後面真的有人?」
殷家主事的話換來了鍾離的一瞥,短暫的對視後,前者謙卑的垂下眼去。
短暫的對視中,兩人從彼此的眼睛裏看到了相似的意味。
鍾、殷兩家都不是小家族了,辦事求穩,沒法沒有後顧之憂的銳意進取,但不進取就只有衰弱一條路走。
鍾馗到底是神話人物,張家張道陵卻實實在在是道教的開山祖師,因此鍾家始終被張家壓一頭,萬年老二總想要更進一步。鍾離認為,張家之所以能穩佔第一的位置,不僅是因為張道陵這個人,更是因為張家先輩們給家族帶來了無數機緣,天師看重機緣,而此刻的這個,鍾家不能錯過。
然而如果榕府真有主,為了維護鍾家臉面,他們不能出手,可如果不出手……殷家看樣子是鐵了心要留下——不出手,好東西都被殷家佔了,他們什麼都撈不到。殺人奪寶也要看對方是誰啊。
殷家的想法和鍾家差不多,他們不想總排在李家之後,此刻鼓動鍾家,是因為榕府他們一家啃不動,而所謂的求穩妥,自然是要多點人來承擔風險,天塌了有個子高的頂着嘛。
先是鬼王攪局,後來是張、李兩家退走,現在又是榕府里傳出了人聲。
這個秘境開得一波三折,士氣被消磨得差不多,在場的人都是在咬牙堅持——就這麼兩手空空的走了,太不甘心!
天師們猶豫着,爭論着,有插不進嘴的煩躁地往別處看,突然就看見了一團影子。
&兔子?」
肥肥白白的一團,在不起眼的角落裏蹦躂着,看上去溫順又可愛。
&養的兔子?」天師捅了捅同伴。
同伴看了眼,不感興趣:「誰知道啊,把兔子帶過也真是吃飽了撐着。」
天師養寵物的不少,奇形怪狀的動物常常能成為戰鬥時的助力,被主人帶着到處走,看多了也麻木了,至於怎麼看都沒攻擊力的兔子,更加不會引起注意了。
否則都在這裏呆這麼久了,怎麼現在才發現它呢?
那隻被忽視的兔子無憂無慮的蹦着,幾乎所有人都看見了它,卻都沒管它,直到它撞上榕府大門,消失了。
&只兔子呢?!」
&去了?!」
肥兔子抬起兩隻前爪,一搭,像模像樣的對着莫洵作了個揖,隨後小爪子在肚子上蹭蹭,從濃密的白毛間掏出塊菱形的透明水晶來,靈巧的捧着,遞給莫洵。
莫洵接過,扔進了水缸——被封印了幾千年,水缸里的水還是滿的——水晶如水後往下沉了沉,又緩緩上漂了一段距離,恰恰保持頂端被水沒過的狀態。
浸在水中的晶體發出亮光,光芒上升,一道水幕在半空中出現。
水幕那頭是白的臉:「怎麼樣了?」
&進進不來,想走捨不得走。」莫洵簡潔答到。繼而他問:「山里怎麼樣?」
&里一切太平。」山神對山中的一切了如指掌,鬼王氣息時不時要從地下冒出來,白都能第一時間發現。
發現後指揮山里人去撲滅,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緊張,漸漸的也習慣了。
山神只有在山裏才能及時安排佈置,鬼王隔幾天就要鬧騰下,白於是不敢離開。
榕府現世,莫洵也被困住了腳步,兩人只能隔空交流。
&天晚上我這裏很安靜,」即使鬼王出現沒有規律,白還是能猜到,「他是不是去你那裏了?」
莫洵沒有隱瞞:「出現了,和天師打了架就走了。」
白莫名其妙:「和天師打?不是和你?」
雖然困居山中,但白的消息一點不滯後,老王從李木那裏得到消息後,白立馬知道了,比當時在鬼王結界中的莫洵還早一步清楚天師們的動向。
於是問題出口後他自己想明白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山觀虎鬥更恰當些。」莫洵說,「張、李兩家走了,我多多少少算是得了利吧。」
白:「不肯跟着張家走的,就不會走了。你打算怎麼辦?」
&門外嗡嗡嗡的煩死人,我想把他們一巴掌拍死。」這當然是一句抱怨。
白卻當了真:「不行。」
對着白那張嚴肅的臉,莫洵頗有些無語的頓了下:「我知道。」
白:「正經些。」
&哪裏不正經了?」莫洵反問,言歸正傳,「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可能把榕府向他們開放,也不可能把他們全殺光,除了這麼耗着,還能怎麼辦?」
&法不是沒有,問題在於,」白看着莫洵,「你是不允許別人拿走榕府的寶藏,還是根本不想讓除了你之外的人踏足榕府?」
莫洵:「我已經讓兔子進來了。」
白:「那把榕府當做山里人在人類社會的一個駐地不就行了嗎?」
&在人類社會中暴露了身份的山裏人越來越多,他們需要一個匯合的地方。」
&可以把榕府作為一個發佈信息的地方——不管是對山里人還是對人類天師。中元之後,山里人的神秘已經消失了,鬼王的動作越來越頻繁,有些事情人類去做更方便,完成後給予一定報酬,榕府的東西不能動,但山裏的東西已經多得塞不下了。」
現下山里人和天師分開幹活,通常是人類搞不定的就扔給山里人善後,而所謂的「搞不定」是有水分的,山里人不是沒有抱怨,直接負責的白比莫洵更清楚這一點。
然而供奉與被供奉的關係讓他們沒有選擇,白一腔火氣沒處兒撒。
&少有人類能擁有長遠的目光。即使鬼王的最終目的是他們,現階段目光短淺的人類也只會把它放在和其它工作等同的位置。」
&們不重視,我們卻不能不重視。」鬼王勝利,山里人也活不了,中元夜莫洵說不介意天師倒向鬼王只是一句激將,「為了以後不疲於奔命的為人類善後,我們不如從一開始就給出些利益,讓他們把前期工作做好。」
莫洵沒有立刻回答,允許別人進榕府和把榕府當做一個情報交流站是不同的。
白也不催,只是說:「就看你願不願意了。」
莫洵很想說在榕府他就是看門的,是不是把這棟宅子作為情報交流站不是他能決定的。
但這話和白說沒用——和誰說都沒用,只會讓別人笑話,你莫洵都不能下決定,還有誰能下?假惺惺的謙虛什麼呢?
榕府的主人喜靜,如果知道他們的屋子被莫洵拿去當了個吵得像菜市場的交流點,不知道會不會揮着雞毛撣子來揍他。
想到這裏莫洵突然笑了下,榕府的主人哪會拿着雞毛撣子呢,但如果能再次見到他們,就算要被揍一頓,他也願意。
年輕的鬼先生臉上的表情要比披着中年人殼子時的淡不少,此刻笑起來頗有些驚艷的味道,可惜看見這個笑容的是白而不是蘇澤淺,前者不僅沒被驚艷到,反而起了一身冷汗。
他覺得莫洵這個笑太危險,幾乎歇斯底里。
&以。」不等白平復心情,莫洵就給出了回答,笑容收斂,又是那副可靠的溫和模樣,「但這麼做榕府必須有個主事的,誰來?」
莫洵不可能,白不可能,老王的結界在對付鬼王的一線不可或缺,得到處跑,至於其他的山裏人,不是各有司職,就是閱歷不夠。
那麼就只剩下了——
白說:「蘇澤淺。」
&府出現已經一個晚上了,如果這時候再讓山里人來說是什麼交流處就顯得怪異,不如說是蘇澤淺的傳承,他到場,你給他開個門——天師們不都喜歡說機緣嗎?」白很快把理由都編好了,師父的故宅說是徒弟的傳承,有理有據。
&且他那麼弱,放在眼皮子下面看着不正好嗎?」
莫洵是榕府的看門人,榕府現世,他輕易不能離開,有莫洵在背後撐腰,就算蘇澤淺實力弱些,也不會被欺負,不會丟山里人的臉。
再加上他是人類,和人類打交道比山里人容易……
白想,在蘇澤淺之外,實在是沒有更好的人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