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打開的時候,寧遠宸以為是送酒的機械人,卻聽到一陣輕巧的腳步聲,回頭一看竟然是文謹。
「我聽說你今天心情不好。」文謹靦腆的笑了笑,指揮着機械人把半箱薄荷酒放在寧遠宸的身邊,「最近事情這麼多,你心裏肯定很煩吧。反正我在這邊什麼都不能做,不如今天給你當個感情垃圾桶,聽你發發牢騷,怎麼樣?」
寧遠宸打開一罐酒,一口氣喝了大半杯。她心裏確實很煩躁,然而這些都不是能告訴文謹的話,最後他只說:「你陪我坐會兒好了。」
文謹點了點頭,在他身邊盤腿坐下,兩人一言不發,大口大口的喝着薄荷酒。忽然,寧遠宸感到身上一重,原來是文謹靠了過來。寧遠宸以為他是喝醉了,沒有管他,一動不動的任他靠着自己。然而下一秒,他感到一雙手摸上了他的腰,試圖解開他的皮帶。
寧遠宸扣住那隻手把文謹拉開:「你喝多了?」
文謹低着頭沒說話,另一隻手卻攀上他的脖子,臉也湊了過來。寧遠宸一偏頭,捏住他的下巴把他推開:「你喝多了,回去睡一覺吧。」
文謹咬着下嘴唇,臉漲得通紅,想說什麼,但是最後一個字都沒說出口。
寧遠宸嘆了口氣:「阿姨幫了我很多,咱們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不管桑切斯做了什麼,對我來說,你都是我的親人。所以,你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他清了清嗓子,「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不是這樣的……」文謹囁嚅道,「我真的喜歡你……」
「現在不是談這個事情的時候。」寧遠宸揉了揉有些眩暈的額頭,還想再說些什麼,智腦忽然瘋狂的震動了起來。
「父親醒過來了!」顧昭庭激動得發顫的聲音響亮的傳了出來,他似乎在跑動着,聲音抖得厲害,不停的喘着粗氣。
寧遠宸愣了一秒,緊跟着沖了出去。
重症病房門外已經擠滿了人,寧遠宸擠過人群,被等候多時的顧昭庭抓着手拉進了消毒室,換上隔離服來到病房內。
房間裏,穆景風、韓遜等幾個高官已經先到了,韓遜站在顧燁的身邊,彎腰輕聲向他講述着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見顧昭庭和寧遠宸趕到了,便退開把空間讓給他們。顧昭庭退了半步,讓寧遠宸走在自己的前面。
寧遠宸覺得腳步沉重得好像灌了鉛,他剛剛什麼都沒想,徑直跑了過來,如今才有種難言的近鄉情怯的感覺涌了上來,好像眼前這個躺在病床上睜着眼睛看着他們的男人是個一碰會碎的夢境。
「殿下,寧先生。」一個醫生靠過來小聲說道,「陛下有很強烈的求生欲,所以才會突然醒來,但是這不代表他的狀況有所好轉,相反,現在醒來後,身體機能的各項數據劇烈浮動,幾次超過預警數值。」
寧遠宸猛的轉過頭看着他,醫生同情的看着他,繼續道:「陛下堅持要見各位,所以請抓緊時間,我們不能確定他還能保持清醒多長時間……」
後面的話寧遠宸已經聽不見了,他兩三步撲到床邊跪倒在地上,靠在顧燁的頭邊,輕聲喚道:「爸爸……」
顧燁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他的頭上插滿了各種管子,幾乎和白色床單一個顏色的皮膚讓他看起來幾乎是不真實的存在。
「你、這幾天……」顧燁艱難的張開嘴,寧遠宸立刻飛快的說道:「我很好,大家對我都很好,雖然以為缺少正式文件不能算皇室成員,但是昭庭還是帶着我參加了很多工作,穆元帥和韓公爵在做了什麼安排以後也會告訴我。爸爸,你快點好起來,這樣凱特琳和顧燃他們做不了什麼了。」
顧燁溫柔的看着他:「你……喜歡……誰……」他抬眼緩緩掃過守在床邊的顧昭庭、穆景風和韓遜三個人,目光最後落在寧遠宸身上:「可以……結婚……」
寧遠宸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顧燁是怕自己走了以後沒有人照顧他,想用婚姻為他找一個靠山。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再讓顧燁慢悠悠的和法庭辯論,為他爭取到繼承權了。
寧遠宸立刻哭了出來。如果父子相認意味着陰陽永隔,他還不如不相認,起碼他們都還能活着,不至於去面對這樣令人窒息的一幕。
「別這樣對我,爸爸……」寧遠宸上氣不接下氣,哽咽着說道。
這時,穆景風上前一步,在顧燁耳邊輕聲道:「陛下,請您放心吧,沒有婚姻的約束,我們也會好好照顧遠宸的,畢竟算是婚姻,若真想背叛,也是能夠輕而易舉的毀約的。即使沒有婚姻的束縛,我們也會保護他,為他的一生保駕護航。」
顧燁的表情有些痛苦,他似乎不太喜歡穆景風說的話,然而現在他也沒力氣和他爭辯了。
顧昭庭更明白顧燁的擔憂,立刻拉住寧遠宸的手說:「爸爸,你放心吧,我喜歡遠宸,我他,遠宸是我的另一半,是我的太子,將來的皇后,他以後會和我一起統治這個國家的。」
顧燁的表情這才放鬆了一點。
又一個人走進房間,把一個盛放重要文件的加密箱放在顧燁的面前。驗證過dna以後,加密箱彈開,顧燁在韓遜的幫助下,從箱子裏拿出兩份文件。
「這是陛下早已經準備好了的,只差簽字了。」韓遜說,「一份是敕封寧遠宸為公爵,賜予封地的文件,另一份是和凱特琳皇后離婚的文件。具體的賠償事宜可以和法院慢慢談判,但只要陛下在離婚聲明上簽了字,沒有後代的凱特琳皇后不再是皇室成員了。」
寧遠宸屏住了呼吸,看着顧燁虛弱無力的拿着筆,在文件下方的簽名處,顫顫巍巍的簽下自己的名字,幾次筆都從手中滑落,但是他還是堅持簽完了字。
韓遜把兩份文件放回加密箱交給取來文件的人,穆景風叫來一隊士兵,他們將護送這人把文件拿去公示。
做完這兩件事,顧燁看起來鬆了口氣,支撐着他的那一點力氣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他虛弱的躺着,眼睛卻顯得更亮了。他拉着寧遠宸的手,目光留戀着在他的臉上徘徊着。他似乎有很多的話想要說,但是張開嘴,只有粗重急促的**。
對不起。他無聲的做着口型。對不起。
寧遠宸哽咽得近乎失語。他跪在床邊,湊上去親吻他的面頰:「爸爸,別這麼說……我很高興你是我的爸爸……媽媽一直都很你,我也很你……」
他把顧燁冰涼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感受那僵硬冰涼的手指撫摸過他的皮膚。這種冰涼的感覺寒徹入骨,讓他忍不住收緊自己的手,更用力的將臉貼在他的掌心處,似乎是想把溫度分給他一點。
「遠宸。」他聽到一聲嘆息一般的呼喚。
隨即顧燁的瞳孔突然放大,手無力的垂了下來。監控顧燁身體情況的機器發出響亮的警報聲,一群醫生沖了進來,護士把他們推出病房。
病房裏緊張有序的進行着搶救,醫護人員奔跑着進進出出。然而所有人都清楚,這一次搶不回來了。
第二天清晨,顧燁被正式宣佈腦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