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知道太后娘娘的意思,無非是想將雲瑤和陸映泉兩人中間的一個,派到皇后娘娘的身邊幫襯着。
皇后容雅年紀尚小,很多事情還沒有自己的主張,正是可塑性強的時候,若是能加以指導,必定能成為太后娘娘最有力的幫手。
西南軍隊一事,已經讓太后在兵權上失了先機,所以後宮不能再讓皇上信任的女人把持。
容雅的母親,寧遠公主秦臻兒,是太后娘娘的內侄女,所以容雅算起來也是半個秦家人,日後必定能幫着秦家,讓秦家不至於在太后娘娘百年之後,歸於沒落。
「宮裏宮外,就沒有一個省心的。」太后聽了錦繡的話,只是微微搖頭,再次問道,「元凱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回太后娘娘的話,已經將您的意思傳達出去了,秦將軍那兒想必也按照您的意思,給皇上遞了摺子。」錦繡躬身說着。
「如此就好。」太后笑着點頭,說道,「皇上翅膀硬了,學會跟哀家叫板,想將這大寧的權力都收回去,可他也不想想,就憑着他那性子,這麼長時間以來,要是沒有哀家,他這龍椅還坐得穩當嗎?先帝的那些兄弟和子嗣,個個如狼似虎,只怕哀家將權利還給皇帝的那一刻,哀家和皇上母子兩個,就得身首異處了!」
「太后娘娘說的是。」錦繡躬身應答着。
她跟在太后身邊這麼多年,又怎麼會不明白太后的心思?太后從始至終就不是一個安於現狀的女人,從她當年勇於跟隨高祖打天下開始,就處處透露着她的野心和欲望。
如今高祖駕崩,當今聖上登基,正是太后掌權的好時候。當今聖上雖然聰穎,文治武功樣樣不輸給先帝的其他兒子,可卻敗在那不會爭權奪利的性子。
若當今聖上出身在平凡人家,必定是一代江湖遊俠,琴棋書畫詩酒花茶,可惜……他卻出身在最尊貴的皇家,被桎梏於那把高高在上的龍椅上。
而此時,長明宮裏,沈澤看着自己面前案几上堆放的奏摺,心中騰起一陣怒火。
他雙手緊握成拳頭,嘴唇微抿,眉頭緊蹙,眼睛眯着,胸腔上下起伏,所有的表象都證明了他此時的心緒不寧,似乎在努力隱忍着什麼。
羅松站在沈澤的側身後,弓着身子聽候差遣,可等了許久,也不見皇上有任何表示。
長明宮的門口還守着四個太監,門裏兩個,門外兩個,一旁的耳房茶室里,還有四個奉茶宮女在候着。
沈澤的目光從這些人的臉上一一掃過,心中的怒意更深。
他心中清楚的很,這些人中,有多少是太后故意放在長明宮的細作,日日監視着他的一舉一動,一旦他有什麼動作,就能傳到太后的耳朵里,讓她提前準備。
「把顧清銘給朕叫來。」良久之後,沈澤才冷冷的吩咐着。
「奴才遵旨。」羅松聞言,立即應下,然後走出殿門,找了個小太監,去傳旨了。
顧清銘此時還在西郊大營,小太監一路快馬,將聖上的旨意帶到,說是請顧將軍速速進宮一趟。
看見這小太監焦急的神色,顧清銘片刻也不敢耽擱,直接翻身上馬,從西郊大營回京城。
一路上,顧清銘心有不解,便開口問着:「敢問這位公公,皇上急召所為何事?」
「將軍客氣了,奴才小泉子,當不起一聲公公。」那小太監恭敬地說着,然後再次開口,「皇上召見將軍所為何事,這個奴才不知,奴才只知道今兒個一大早,丞相聯合御史大夫,還有底下的一眾官員,同時向皇上遞了摺子。」
「什麼摺子?」顧清銘皺眉問道。
「這個……奴才就不清楚了。」小泉子略有些抱歉地說着。
顧清銘也沒有再追問,畢竟這小泉子並非近身伺候皇上的,什麼摺子他自然不清楚,不過不管怎麼樣,等他進了宮見到皇上,就什麼都清楚了。
半柱香的時間,顧清銘總算到了長明宮,見到了沈澤。
「微臣參見皇上——」顧清銘剛要下跪行禮,卻見沈澤將案几上堆放的摺子全部掃落在地上,怒氣已經升騰到頂點。
顧清銘有些愕然,正好有一本摺子落在他的面前,於是他撿起來,匆匆看過去。
這是御使大夫上書沈澤,請求沈澤將吳老將軍的舊部劃歸秦元凱部下的摺子。顧清銘再撿起另外一本,是太尉的摺子,還有丞相的,御史中丞的……
所有的摺子都只說了一件事,都是兵權的歸屬問題。
看了這些內容,顧清銘頓時明白,為什麼沈澤會這麼生氣。西南軍隊的歸屬,都已經在早朝上商量過了,可是這些人一個個卻事後上書,簡直就像是約好的,成心要給皇上添堵。
「你看看這些摺子……你看看!她這是在告訴朕,這一次並非她爭不過朕,是她故意讓着朕!她要是想,滿朝文武除了你顧清銘,其他人都得聽她的!」沈澤終於壓抑不住心中的怒氣,一拳捶打在案几上,將上面擱置的茶杯也震翻了。
顧清銘聽了沈澤的這番抱怨,心中一緊,忙朝着羅松看過去。
羅松在宮裏這麼久,也是個明白人,看見顧清銘的眼神,便忙開口,朝着長明宮大殿的其他宮人說道:「都下去吧,別杵在這兒了……」
一邊說着,一邊將那些宮人都轟了出去,他自己也出了大殿,還順手關上了門。
「皇上,就算再生氣,也不能當着這麼多奴才的面說出這番話!」顧清銘見眾人都出去,這才將地上的摺子一本本地撿起來,然後說道,「都說隔牆有耳,可你這裏的耳朵,連牆都不用隔。」
「朕受夠了!」沈澤大概是憋了太久,這一次完全控制不住情緒,怒喝着,「朕敬她是太后,是朕的生母,處處忍着,可是她越來越過分!滿朝大臣一大半是她的人,朕不知道這個江山到底是姓沈還是姓秦!」
「皇上!」顧清銘的聲音低沉,試圖喝止沈澤的宣洩。
大殿的門雖然關着,可是他卻能清楚地聽到腳步聲走遠了又回來,應該是有人故意離開,然後再返回來偷聽。不過這個距離,又隔着門,再加上他和沈澤刻意壓低聲音,外面的人也聽不見他們說什麼。
「這是朕的皇宮,朕的天下,可是朕連說句話都沒有自由!朕不想當皇上,她非推着朕上位,朕不想娶容雅,她卻讓容雅成了朕的皇后,朕……」沈澤似乎並沒有停歇的意思,一邊說着,一邊將案几上的茶杯摔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見此情狀,顧清銘有些沉默了,他看着沈澤,心中嘆息。
他和沈澤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除了沈澤,還有其他幾個年齡相仿的皇子,比如五皇子沈池,七皇子沈澈,他眼睜睜地看着原本親厚的兄弟幾人,因為先帝的駕崩,淪為皇權爭奪下的犧牲品。
最終當今太后秦氏手段高超,一手將沈澤推上皇位,而其他的幾位皇子,卻只能被發放到封地,無詔不得入京。
但其實,他心裏清楚,沈澤根本無心皇位,他最大的夢想是暢遊天下,觀便大寧江山,而不是困守在這個華麗的牢籠里,當一個傀儡皇帝。
自由被剝奪,沈澤心中已經很憤懣,再加上太后秦氏外戚專權,竟有種想利用他當跳板,將沈氏江山變成秦氏天下的意思,這讓沈澤又怎能不憤怒呢?
「其實……皇上大可任性一些。」顧清銘想了許久,最終才說了這麼一句話。
沈澤一通發泄過後,心緒早已經慢慢平靜,聽着顧清銘的話,眼神中透露出不解。他知道顧清銘不會無緣無故說這樣一句話的,這其中必定大有深意。
「您是皇上,哪個奴才惹您生氣了,直接給一頓責罰便是。」顧清銘見到沈澤的表情,便壓低了聲音,說道,「皇上性情敦厚溫良,若不是被逼的急了,必定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一定是這些奴才做錯事了。」
「我明白了,你是想……」沈澤聽着顧清銘的話,臉上竟露出一絲笑意。
顧清銘說的不錯,他是皇上,是帝王,是這個江山的主宰,想要處置幾個不中用的奴才還不簡單?倒不如……用這樣的方法,把太后安插在長明宮的耳目一個個除了,然後再提拔那些忠心的宮女內侍上來。
「太后娘娘深知皇上的心思,也知道皇上長期在宮裏壓抑,怒氣難以釋放,拿幾個奴才出氣,想必太后娘娘也不會說什麼。」顧清銘又接着說道。
「這未嘗不是個好辦法。」沈澤點頭,「可是,朕的身邊需要一個聰明人,既能幫朕瞞過母后的耳目,還不能讓母后懷疑,又能替朕分憂解勞。這宮裏都被母后把持着,想找個這樣的人,十分困難。」
當沈澤在說這話的時候,顧清銘的腦海中閃過雲瑤那張雲淡風輕的臉。
他想,如果是雲瑤的話,一定能將這件事情辦的很好,她是最適合的,可是,該如何才能在太后不起疑心的情況下,將雲瑤放到皇上身邊當差呢?
「皇上,微臣倒是有個人選……」顧清銘想了想,最終還是開口。
他拿起沈澤案几上的硃砂筆,在紙上寫下「雲瑤」兩個字,將雲瑤的名字悄聲無息地告訴了沈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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