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
颱風經過一天一夜的嘶吼,終於有了消停,但陰雲未散,雨水也依舊傾瀉下來,打得落葉成泥、霧氣昭昭。
——驚雷!
這撕裂天帷的怒號,恍如吞天的巨獸,撕碎着所有人心裏最脆弱的部分。
夕野驚出一身冷汗,她猛然從睡夢中驚醒。
她夢見蒼狼山下層層疊疊的枯骨,夢見槍尖血流成河的場面,夢見一個身着盔甲的人朝她緩緩走近......她才意識到自己睡着了,她竟然枕在陸輕塵腿上睡着了。
陸輕塵的腿很舒服,柔柔嫩嫩的,比枕頭實用多了。夕野偷偷瞄着,發現陸輕塵還處在痛痛醒醒的狀態,便想要繼續伏在他大腿上。
不料陸輕塵迷迷糊糊說道:「你醒啦?」
夕野立即從他腿上彈起,就像離弦的長箭、受驚的蚱蜢。她氣憤道:「你、你、你!好煩。」
陸輕塵道:「這叫謹慎,你這鄉下人真不明白。」
夕野道:「哦,那你算得城裏人?就是高人一等?」
陸輕塵道:「城裏人反倒低人一等,應該羨慕鄉下人的。」他說的不錯,城裏節奏太快,都是打拼奔波的人兒,鐵打的城市流水的人,幾個能活出自己本色?反倒鄉下自由自在,了無牽掛,不用與險惡人世打太多的照面,想那五柳先生之流隱居山野,避退俗世,不也圖個怡然自得?
陸輕塵忽然想道:「哎,若活着走出這裏,我就種種花、養養鳥,做個閒神了。」
夕野道:「哼,沒出息。」
陸輕塵道:「男兒志在四方,怎就沒出息了?」
夕野忽然笑了,她一聽陸輕塵養花玩鳥,腦袋中就浮現出某種有趣的情景。仿佛陸輕塵就是被深宮大院的貴妃,誒呦這一下是心口痛了,需要太醫救治;誒呦這一下又是多愁善感了,尋到華清池旁暗自嘆息.......偶爾就與那金絲雀聊上一宿,又捏着絹布在群花之間閒庭漫步......她無法不這樣想,誰讓陸輕塵人生得靈秀,體力也好差,要當只好當病妃了。陸輕塵面相又比較清秀,扮個女人相莫不說是傾國傾城,風華絕代肯定有的。夕野想到這裏,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陸輕塵好像猜到她在想什麼,搖頭道:「你這個人哪。」他聊着聊着也挺過了最困的時刻,現在反倒不太想睡了。
離天亮應該還有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是四個小時,是兩百四十分鐘,是一萬四千四百秒。可門外的動靜卻令人不寒而慄。
是電鋸高速運轉的聲音。
&硿、轟硿硿......」
陸輕塵道:「它主動來找我們嗎?沒理由的。」
夕野道:「或許它又用什麼特殊方法復原了,現在只能硬上。」她拾起了長而堅硬的焊條,陸輕塵把鐵棍遞給她,道:「這東西在我手裏也發揮不出威力。」
&倒挺有.....自知,自知什麼來着?」「自知之明。」夕野接過去,而陸輕塵則捲起旁邊沉重而老舊的鎖鏈,鎖鏈上還有斑斑血跡,不知曾用它捆綁了多少無辜的人們,他們眼看着自己的身體部位被一一切割,鮮血灑滿了鎖鏈,而他們的哀怨卻無法穿透屠宰場厚厚的水泥牆。
這裏簡直是個活地獄!
人腿狼身的怪物提起電鋸猛地朝鐵門上鋸,迸射出閃亮的火花!
忽然一聲慘叫。那攻擊大門的狼人竟被神秘力量拖走,留下門外長長的血漬。
陸輕塵急將手電照射過去,卻見某隻矮小的生物拖走了被殺死的狼怪。
自相殘殺?
那頭矮小的怪物又是從哪裏來的?
陸輕塵看清小怪物將屍體拖進了隔壁房間,便道:「我們趁現在走!不然困死在這房間內就沒機會了。」兩人輕輕推開鐵門,打算轉移到二樓去,那裏還有陸輕塵先前佈置好的陷阱。經過隔壁房間的時候,陸輕塵隱約看見那頭小怪物竟然在啃咬狼怪的屍體,那牙齒撕裂肌肉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慄。
狼怪都沒能反抗小怪物,憑他們兩個正面對抗肯定是沒戲了。
陸輕塵心生疑慮,便道:「先去看看被燒死的狼怪有沒有變化。」他們飛快地跑到過道間,陸輕塵再也跑不動了,氣喘吁吁。果然那狼怪的屍體竟已粉碎,就像有某種生物破體而出。
夕野冷冷道:「是涅槃。」
——>
夕野道:「當成是一種復活手段吧,沒想到血緣如此低下的狼怪竟然會有這樣高等的遺傳。」
陸輕塵道:「你究竟有多少東西瞞着我?」
夕野道:「到必要的時候我自會解釋,但現在,我們要活下去。」
陸輕塵道:「去二樓。」
他把反擊的希望寄託於二樓,就算它再怎麼聰明,再怎麼強大,也肯定會死的。
夕野道:「你有信心殺死它嗎?」
陸輕塵臉上沾着鮮血,確是微微一笑,道:「只要它會流血,那它就能被殺死。」
萬物都被暴雨沖刷、滌盪......樹林也成為更加複雜的迷宮,林警官與龍滔來到鐵軌,林警官道:「林卞當他們從哪裏走的?」
龍滔道:「我真不記得,若要尋找,只能從林邊一步步地去找。」
林警官抬頭,見得暴雨咆哮,雨水很快將他的制服打濕,露出條條框框的肌肉線條,肌肉因為太堅實,竟然給人比較假的感覺。他又給槍上了一排特殊的彈夾。
龍滔看得真切,不由得緊張道:「老大>
林警官道:「單排.45達姆彈,有些傢伙命比較硬,就需要這種東西招呼一下。」龍滔面色頓時變得陰沉,道:「國際慣例不准使用達姆彈,因為這種子彈太過殘忍,老大你已經違法了。」
林警官道:「違法就去找警察,對了,我就是警察。」
龍滔道:「你又不知道他們去了何處,怎麼找?」
林警官忽然將帽子拉低了一些,冷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對,我從未跟任何人提起過我是納崎村出生長大的,我很小的時候也看見了那場火災。所以屠宰場的事情,我又怎會不曉得?」
龍滔道:「你派我們調查火車失蹤案件,那又是怎麼回事?」
林警官道:「我以前缺乏證據,只能看着家人一個接着一個被他們殘害,現在我知道了。」
謎題都仿佛有了頭、有了尾,一切已經出現的、和即將出現的,都像早已預定好的出現在他面前。他只是需要證據,一些有力的證據,他並不是來納崎村調查兇案的,而是復仇!
火車是一輛死亡列車。
李家人就是怪物遺傳的家族,他們食人、殺人,用火車把人運到封閉的通道之前,家族中的那個畸形兒負責接應。
無數的人就像畜牲一樣被屠殺、被醃製......只為了滿足他們嗜血的願望。
當年林警官就看着自己的親人被拖進幽黑深邃的樹叢之中,他一個人無依無靠,因為他是逃票上來的,他偷偷的躲在第三節貨車廂內,親眼看見自己的親人被怪物撕裂,只能含恨從納崎村逃走。
他遠遁千里,隱名埋名。
終於有一天,他成功當上了警察,上司給他指派工作地點的時候,他語氣緩慢而堅定:「邊城。我一定要調到邊城去。」
&龍滔不住地後退,林警官道:「我也知道那個林卞當其實也是李家人,我防着他這麼多年,莫不就為了放長線釣大魚,虧了他去通風報信的時候,我才曉得李家近來的變化,屠宰廠是否依舊還在那裏。」他竟然隱藏地如此之深!他就是一把藏了十多年的暗槍,他不停地擦拭着、給槍膛上了一層又一層的油光,就等子彈出膛,這一槍必然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