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進入到了十月,天氣變的越來也冷,杭州城的第一場雪比往年早了許多,漫天的雪花洋洋灑灑,將整個古城都裝扮的銀裝素裹。石青行走在杭州城郊外三台山的小道上,他看着旁邊的肖權,問道:「肖掌柜,還有多遠啊?」
肖權看了看前方,道:「不遠了,就在前面。」
石青「哦」了一聲,今天早上,他去平康藥鋪,剛好碰到肖權要出門,問清緣由之後才知道,今天竟是肖權的生日,而這位仁兄過生日的方法很是奇特,不是搞什麼慶祝,而是去山中進行一場祭拜。
石青大奇之下,便與他一起來到了這裏。
雪花簌簌的落下,二人轉了一個彎,前面出現了一條長長的青石板路,石青遠遠的便可以看見一座高大的墓碑挺立在正中央,走到近前,只見上面寫着:大明少保兼兵部尚書贈太傅諡肅愍於公墓。
石青問道:「肖掌柜,這位是?」
肖權看着眼前的墓碑,先是出了一會神,然後恭敬的拜了拜,最後才道:「這位是我大明的一位英雄,姓於名謙,字廷益,乃是英宗時期的一位名臣,當年要不是他力挽狂瀾,我大明就很有可能重蹈宋氏南遷的結局了。」
石青撓了撓頭,顯然對於這位名留青史的人物並不是很了解。也難怪,現代的電視、電影,描繪的最多的都是清宮戲,什麼格格啊、阿瑪的,對於明朝,除了抗倭以及一些太監、錦衣衛有些戲份之外,演大臣的,還真是鳳毛麟角。
肖權見他一臉茫然,便說道:「正統十四年,瓦剌的也先大舉來犯,邊疆告急,太監王振慫恿英宗皇帝御駕親征,當時雖有多位大臣反對,可英宗一意孤行,親率二十萬大軍前往迎戰。在行軍途中,王振多次修改前進路線,致使人困馬乏,將士苦不堪言,在行至土木堡時,一路尾隨的也先大軍突然出擊,結果我軍倉促迎戰,未經幾陣,便全軍大潰,這一役,不但二十萬大軍全軍覆沒,就連英宗皇帝也被也先俘了去。」
石青聽的目瞪口呆,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大明的皇帝竟還有過這樣一段歷史,於是連忙問道:「那後來呢?」
肖權道:「英宗被俘,也先長驅直入,我大明王城岌岌可危,當時郕王監國,很多大臣都主張遷都南京,在這危機關頭,于謙挺身而出,他力斥那些主張南遷的大臣,並陳述了保衛京師為天下根本的觀點。郕王被他的話語打動,最後終於下定決心與也先決一死戰。」
石青頗為不解的問道:「肖掌柜,也先既然俘虜了英宗皇帝,那只要將他搬出來,我大明的臣民不就只有聽命的份麼?郕王又如何能夠抗敵呢?」
肖權搖了搖頭道:「這一點也先也想到了,他將英宗皇帝做為人質,致使很多守關的將領因為怕違抗皇命而打開了城門,不過,在北京城下,這一招卻沒有得逞,于謙以社稷為重,君為輕的話語駁斥了那些主張投降的大臣,同時他力諫郕王登基,要以一個全新的朝廷來對抗城外的大軍。」
石青拍手叫道:「好一個社稷為重,君為輕,這個于謙還真是不簡單啊。」
肖權繼續道:「那個時候,郕王雖然登基,可整個北京城卻還是人人自危,防守京城的三大營,主力都折在了土木堡,留在城中的就只剩些二線部隊,無論是軍心還是士氣都已經跌到了極點。在這緊要關頭,于謙臨危受命,他一方面命令各路備操、備倭兵馬火速進京,另一方面則加固城防,訓練新兵。至也先大軍趕到之時,原本人心惶惶的都城已經變得眾志成城。前後差別之大,直是令人刮目相看。」
他輕輕的拂了拂墓碑上飄落的雪花,對於當年那場驚心動魄的京城保衛戰,只要一談及,肖權便覺得心血澎湃,一時間,目光竟變得有些迷離。旁邊的石青迫不及待的道:「那這一仗到底是怎麼打的?你快說吧。」
被石青催促,肖權繼續道:「也先大軍兵臨城下,于謙下令城內所有兵士全部出城,在九門外列陣迎敵。」
石青聽到這,不由得一愣,他雖然沒有行過軍,打過仗,可也知道當敵強我弱之時,據城堅守不失為上上之策,可是這于謙為什麼要出城呢?他奇怪的問道:「肖掌柜,我聽說京城的城牆是我大明最為堅固的,可這于謙為什麼會選擇在城外迎敵呢?要知道蒙古騎兵最善於打野戰,這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麼?」
肖權搖了搖頭道:「這也正是于謙讓人佩服的地方,他親率大軍開赴九門之外,同時命令,開戰之日,立即關閉九門,有敢擅自入城者,立斬!這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要知道當時的守城官兵雖然恢復了一些鬥志,可對於也先大軍卻還是心有餘悸。也先夾勝而來,鬥志高昂,如果據城死守,則很容易形成被動挨打的局面。也只有真正的破釜沉舟,才能得到最後的勝利。」
他頓了頓,十分鄭重的道:「而且這其中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這一戰已經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關係到了我大明的根本,勝,則驅除韃虜,揚我大明國威。敗,則會重蹈宋氏覆轍,京城若失,北方無險可守,不要說丟掉半壁江山,甚至國破家亡都是很有可能的。」
「那這一戰到底勝了麼?」石青心中焦急,可話剛一脫口,便覺得不對,如果此戰敗了,如今的大明,又豈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肖權笑了笑道:「這一戰當然是勝了,也先自認為我軍主力已失,此戰必勝,可他又哪裏想到,如今迎接他的已經不是那支主力被奸,喪魂落魄的殘兵敗將,而是一支立下了死志,誓死保衛家園的大明健兒。他先是在德勝門中了我軍的埋伏,損兵折將不說,還搭上了自己的親弟弟,隨後在安定門和西直門也沒有討得什麼便宜,在我軍強有力的反撲之下,他也只能是興奮的來,而灰溜溜的去。」
石青雖然明知歷史如此,可卻依舊聽的如釋重負,看着身前這座矗立在群山中的石墓,他感慨萬千,這錦繡河山也正是因為有了于謙這樣的人,才能夠驅除外虜,保衛家園啊。
走上前,他鄭重的拜了幾拜,這樣的英雄值得他敬重。
肖權看着遠方的杭州城,嘆息道:「唉,可惜像于謙這樣的英雄如今已經不復存在了,就像十年前,蒙古的俺答雖然依舊沒有攻破北京城,但卻將整個城外一掃而空,而我大明的官軍竟只能龜縮在城內觀望,這才多少年?當年的熱血豪情就都已經喪失殆盡。」
他情緒激動,又指了指遠處的杭州城,大聲道:「你再看看這座杭州城,古城雖然依舊,可就在它的不遠處,卻是倭寇肆孼,匪盜橫生,如此內憂外患,我大明究竟還能走多遠?」
說完,他雙目一閉,搖了搖頭。
石青看着眼前這個身材矮胖的人,他還真沒有想到,肖權雖是一介草莽,竟還是個憂國憂民的人。
他輕輕一笑,拍了拍肖權的肩膀道:「肖掌柜,你也不必如此擔憂,倭寇雖然肆虐,可也持續不了多久,要不了多長時間,我大明便會出現一位不世出的名將,將他們徹底驅除,至於蒙古嘛,你放心,從今以後,他們再也不可能侵入中原了。」
「哦?」
肖權睜開眼睛,一臉奇怪的看着石青,不解道:「三當家,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
石青乾咳了一聲,後面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可是,這種事又如何能和肖權解釋呢?想了想,他說道:「現在岑港不是破了麼,我覺的那個戚繼光就很不簡單,我看他以後就可以成為一位名將。」
「他?」
本來聽了剛才石青的話,肖權的心中還是一愣,以為這位年青人有着洞徹未來的能力,可是哪想到,後面石青的話竟會如此蹩腳。
肖權搖了搖頭道:「姑且不論戚繼光能不能成為一位名將,即使他真有將才,那有如何?現今的朝廷,嚴嵩把持着朝政,奸臣當道,腐敗橫生,而當今聖上又只知修道,毫不作為。如此下去,空有名將又有何用?」
輕哼了哼,他繼續道:「其實忠臣良將,我朝又何嘗沒有?誓言收復河套的曾銑,忠言直諫的楊繼盛,他們可都是一代英傑,可是結果呢?在這樣的朝廷之下,不都是身首異處了麼?」
「唉!」
嘆息一聲,他幽幽的道:「現在只希望當今皇上能夠及早警醒,廢除奸邪,任用忠良,那我大明才有興盛的希望啊。」
石青在旁邊靜靜的聽着,不過,他越聽越覺得這個肖權很不簡單,從拜于謙墓,再到剛才的那番言論,這哪是一個草莽能夠擁有的思想啊?猶豫了一下,他問道:「肖掌柜,怎麼聽你說話感覺像是個做過官的人呢?」
「做官?」
肖權幽幽一嘆,苦笑道:「我還算是個官麼?」
聽到這話,石青心中一動,聽肖權的意思,他還真像是有料啊,於是忙問道:「肖掌柜,聽你這話,似乎過去另有一番經歷啊,不知能否對我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