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冷風呼呼的吹着,面對着嚴嵩這個問題,徐階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現在嚴嵩權大勢大,皇上又病重,雖說他不想附和嚴嵩的想法,可是,時事如此,若不附和,那又當如何應對呢?
「子升?怎麼了,你怎麼不說話了?」
見着徐階有些猶豫,嚴嵩微笑的催了一句,兩個人依舊是並肩而行,似乎一切都是那麼的隨意。
「哦……呵呵,被風這麼一吹,凍的有點哆嗦了。」
徐階使勁的搓了搓手,又在嘴邊哈了哈,然後笑着道:「你看這都已經入春了,早晨還是這麼冷。」
使勁的活動了一下身體,他終於微笑道:「這次皇上病重,朝廷中的一切事宜,在下自然全聽嚴大人的,嚴大人有什麼吩咐,在下照做便是。」
在大腦中飛快的權衡了一下利弊,徐階還是選擇了蟄伏,沒辦法呀,現在嚴嵩的權勢太大了,他只要稍稍表露出一絲不滿,那迎接他的必將是極其殘酷的命運,現在還不是反擊的時候,至少這個時候還不是,況且,即使要反擊他也絕不能讓對方有所察覺。
幸好嚴嵩的這話問的很籠統,他也不必這麼急着表態,口中雖然附和,但也僅僅是附和而已,心裏明白表面上裝糊塗就是。
「呵呵,徐大人你可是次輔啊,怎麼什麼事都讓我來拿主意呢,你自己可也要多想想啊。」
嚴嵩微笑的看着徐階,他嘴上雖然略微的責備,不過,對於徐階的這個回答,他心中還是比較滿意的,徐階進入內閣也已經有好些年了,這麼多年下來,這個人倒也算是識趣,否則,他嚴嵩是絕對不會讓這個人留在這裏的。
知道了徐階的想法,嚴嵩也就不再說什麼,有些事情沒必要多說,適當的提一提也就夠了。
兩個人沿着大道一路走着,然而走着走着,徐階卻突然看見前面幾個宮中侍衛正押解着一名官員向着宮門外走了過去,他不禁「咦」了一聲,大聲道:「那不是李太醫麼?怎麼給抓起來了?」
他看的清楚,這個官員不是別人,正是太醫院的李時珍,李時珍這個人徐階曾打過交道,對於他的醫術也十分認可,只是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會被宮中侍衛給抓起來了。
「嚴大人,這李時珍犯了什麼事啊?」
看着李時珍被押的越走越遠,徐階心中奇怪之下,不禁對着旁邊的嚴嵩問了句。
「哼,這個庸醫,給皇上治病治到現在都不見好轉,反而讓皇上的病情越來越重,皇上一怒之下自然是將他下了獄。」嚴嵩冷哼了一聲。
「哦,這樣啊。」
聽了嚴嵩的話,徐階微微的點了點頭,既然是皇上下的令,他自然也不好再問什麼,心中也只能是暗嘆一聲。
西苑位於紫禁城的西部,自打壬寅事變,幾個宮女差點將嘉靖勒死在床上之後,這位皇上因為心有餘悸便不再肯住在紫禁城中,十幾年來他一直住在西苑的萬壽宮裏,朝中的大臣想要見他也只能巴巴的往這邊趕。
寢殿之中,老太監高庸端着一碗藥湯來到了床榻之旁,在床上,大明王朝的皇帝嘉靖此時正裹着厚厚的金絲被面色蒼白的躺在那裏,這位老皇上現在氣色很不好,氣息也十分的紊亂,執政了這麼多年,嘉靖的年紀的確是有些大了,大病一來,他便很難抵擋。
「皇上,您該用藥了。」高庸輕輕的道。
「拿走拿走,朕不吃,這些庸醫光讓朕吃這些沒用的藥湯,難到他們不知道朕乃天上神仙,這些藥湯對朕根本就沒有用麼?」
「咣當」一聲,嘉靖將那碗湊到嘴邊的藥湯直接打翻在地上,他喘着粗氣,大聲的道:「去,把陶真人的丹藥給朕拿來,還有……還有石真人,對,石真人,朕要見他,快把他傳過來!」
「皇上!皇上?」
聽到嘉靖竟然要見石青,老太監高庸不由的連喊了幾聲,石青現在可還在路上,他就是飛也不可能這麼快趕來呀,這老皇上又開始犯迷糊了。
其實,最近的一段時間,嘉靖的意識已經出現了很大的問題,開始時頭腦還算清晰,可是,隨着病情越來越重,這種清晰的時間也已經變的越來也少。
很多時候他都是詞不達意,而且,犯迷糊的同時,他還喜歡傳這個傳那個,弄的很多大臣都是疲於奔命,就在一大早,他還大喊着要讓兩位內閣大臣趕過來呢,只是,真正等他們來了之後,會不會見那可就不確定了。
見着老皇上在大喊了幾聲之後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高庸終於長長的鬆了口氣,看着被打翻的藥湯,他趕忙讓小太監們收拾掉,同時他也是心中一嘆,皇上修道他已經看了很多年了,能不能修成正果他是不知道,只是,這生病了不吃藥,只吃那些所謂的仙丹就真的能好麼?
對於這個問題,高庸還真是有些拿不準。
皇上每日服用的「仙丹」都是從老道士陶仲文那裏拿來的,現在時候尚早,今日的仙丹還沒有送過來,不過,皇上既然已經要了,那自然是要趕快去拿的。
將嘉靖的被子輕輕的整了整,看着老皇上又沉沉的睡了過去,高庸輕手輕腳的離開了寢殿。到了外面,他喊過一個小太監,正準備吩咐他去取丹藥,而就在這個時候,兩位內閣大臣,嚴嵩與徐階終於趕了過來。
「高公公,皇上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我們能進去麼?」嚴嵩看了看寢殿裏面,見沒有什麼動靜,便小聲的問了起來。
「不巧啊,兩位大人,皇上才剛剛睡下,要不……要不你們先在外面等一等?」
高庸看着滿身寒氣的兩位大臣,不由的暗嘆一聲,他知道,這兩位肯定是白來了,只是,他也不好就這樣讓他們回去,也只能先讓他們等一等,說不定,皇上什麼時候醒來還能夠再見他們。
讓小太監先伺候着兩位大臣喝一杯暖茶,高庸對着剛才喊過來的那個太監輕聲的吩咐道:「去,趕快把陶真人的丹藥取來,皇上要用。」
小太監飛快的去了,而聽到高庸的話,一旁坐着的徐階不由的眉頭緊皺,丹藥,又是丹藥,皇上都已經病到這個程度了怎麼還在吃丹藥呢?
對於道士們的這些東西,徐階那是壓根不信的,他根本就不贊成嘉靖修道,更別說什麼吃丹藥了。只是,嘉靖鐵了心的要修,凡是反對他的人,如今都已經是罷免的罷免,殺頭的殺頭,他一個小小的內閣次輔還真不敢多說什麼。
心中暗暗的嘆了口氣,他轉頭看了看旁邊的嚴嵩,這位首輔大人倒是坐的十分的安穩,似乎皇上病了、皇上只知道吃丹藥,對於這位根本就沒有什麼影響。嚴嵩半眯着眼睛,一邊喝着茶,還一邊仔細的品着,其悠然的樣子讓徐階心中是一陣的厭惡,而看着看着,他突然發現,嚴嵩的嘴角邊竟是有着一抹得意的笑容。
心中猛的一緊,徐階知道,這老傢伙肯定又是在想什麼壞水了,只是,他到底是在想什麼呢?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徐階突然覺得,自己想要鬥倒嚴嵩,恐怕已經變的更加的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