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郡主給她姑姑長公主殿下叫住,讓她留下來,她就有點遲疑看葉青:「夫君,你看?」
葉青知道她這郡主因並非皇帝親生,而是母妃在民婦時所生,是拖油瓶入宮中,從小處境一直有些尷尬,也養出了她不同於皇家公主的性格,但在蔡家還是有長輩疼她,是老皇帝的親妹,不知何故而出家進了上真道門的長公主,也是明玉郡主原師傅……
「沒事,你和你姑姑幾年沒見,自有着話要說,就留下陪陪她吧。」葉青寬容說着,看着她的眼睛,告訴她不用擔心。
明玉郡主就鬆了口氣,她心忖姑姑有沒有上真道門授意,但姑姑將她照顧大,應知道她的性格,如果要拿她當文章,別說不可能影響天仙,就算她自己也絕不會就範……體內道法種子還是那顆種子,但早已浸透了夫君氣息,****夜夜,夜夜****,天仙的同化效應早就斬去上真道門的命河牽引。
且更重要的是這裏舊皇宮餘氣尚在,土德根深蒂固,也是五脈新天庭地盤,除非宮裏看守老皇帝,她名義上父皇死了,否則就算道門天仙來此討不了便宜!
出殿,夕陽紅光斜照着偌大宮殿,顯得凋零,見到外面隨侍真人都鬆了口氣又意外的樣子,葉青有些笑意難道這些人以為自己要來和老皇帝大戰三百回合?
在別人覺得不死不休的矛盾,當事人眼裏往往是別一種情況,因清楚彼此並沒有私仇,完全是天命之爭,而蔡國技不如人,黃脈反應遲緩,最後漢國全面取勝,青脈搶佔上風罷了。
不過就爭鬥個體而言,仙道世界又一次展示殘酷時間殺,不用言語,失敗者就要自己消亡在泥塵,誰來記得他們?
哪怕老皇帝,不過是皇朝最後夕陽,一旦身隕就是日落,恐怕連名字都會漸漸遺忘在塵埃中。
想到老皇帝說「你終於來了,還以大禮見朕」這話滋味,葉青只是一嘆。
…………
幽暗廊道,蔡安譽親自引着,葉青一行人不斷往下,很快來到地宮深處玄黃地壇,曾蔡安譽去暗面六州下土世界歷練和回歸之處,此刻方形祭壇上通幽之門已沒有了,但玄黃之氣還深凝着。
地宮內的禁衛更是森嚴,氣氛靜謐。
而先來艦隊已在一片水潭裏等着它們進入方式,似乎類似葉青去過太平湖底龍宮的反曲水道,往下沉再上方浮,到這裏出口,自成一片空間就形成大片水潭,艦群浮出水面後就能見到與南湖岸邊幾乎一模一樣碼頭,不過這就是在地下一個洞天空間了。
艦舷門依次開啟,大批青脈仙人,還有白脈支援仙人都出了艦,光明正大開始佈置法陣,也算佈置防禦法陣……沒錯,佈置防禦。
葉青笑容有點奇特,看了眼蔡安譽,沒有說話。
蔡安譽臉上有點火辣辣的疼,給老對手又抽了一巴掌一樣,知道對方並非有意針對,誰叫自家土德信譽一向很爛?
對這些客人的習慣防備,他這半個主人只能裝沒看見,反正合約給高層簽了,現在這裏最大的已不是他,說了也不作數。
交易合約簽好是借用半年或直到艦隊修復完成,葉青讓蔡安譽不用陪,等到對方一走,他就和逛自己家裏一樣,神情輕鬆,還帶王后曹白靜熟悉了一下這裏環境,到處瀰漫着濃郁玄黃氣息,讓她很是開心:「……還是不錯的。」
「靜兒喜歡就好。」
葉青微笑着說,受她的情緒感染,放下她在這裏修煉:「你乘此機會可以鞏固夯實一下強沖假格的基礎,厚積下去,以後才能成真格地仙。」
「嗯,夫君你去忙吧。」曹白靜會意,她知道自己土德之路在夫君所有道侶中是最難走,因脈屬矛盾比黑水之路更難,而且她也沒有驚雨恨雲她們龍族血脈天資和姐妹同源合氣的便利,獨自一人除夫君沒有人可以讓她參考,在心中自有一股不服輸的心氣,這次難得能抓住參詳土德至寶,等於是最好的老師傳授,定要一舉走通才行。
葉青自己去主持艦隊仙爐修復,別看這次千艦橫跨九州大手筆震懾異心,因艦體仙爐都是臨時匆促修復到山寨五行爐水準,大老遠開過來都是平白消耗海量靈石,着實叫人肉疼,回程可不能再燒錢,得趁着用地書在黃脈這大土豪身上敲詐這次借用機會,免費修復好所有艦……修復越精細越好,反正黃脈報銷,用起來不心疼。
…………
宮殿
蔡安譽這時地宮回來,匯報了情況,老皇帝只安靜聽着,偶爾點首,沒有發表意見,最後老皇帝側轉身,溫和看着,說:「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朕英雄一世,最後只能保留些體面,這方面你姐姐就嫁給天仙,也算是她自己眼光和衝動爭來福份,我過去對她也沒有關注,這有點遺憾,所幸你們姐弟關係不錯,倒以後有所幫助。」
這番話當着明玉郡主說的,讓她有點尷尬,不太適應這種政治,幸老皇帝看出來,住口不提,又說:「你們不說,朕也清楚,朕怕只有幾月可活,朕去了,這蔡國就正式是藩國了,雖有黃脈,但蔡安譽,你還得當心!」
長公主是陽神真人,維持在年輕的時,她至少還有兩百年壽數,聞言心中頓時一酸,神情淒切:「皇兄……」
「沒什麼好悲傷。」
老皇帝神情坦然,他這輩子幹掉兄弟太多,反是這個唯一的妹妹記掛着,心下也有些唏噓,安慰她:「真正天仙猶有隕落,凡人又如何能免,我這幾年帝氣漸漸消退,人倒是清明起來,眼下這世界境況,大衝撞就在眼前,你們都留點神不要逞強,活着可比死掉更不容易。」
留着的蔡安譽和明玉郡主,姐弟相望無言,不知道父皇這句話是真預見到什麼,還是隨口說說。
病人不能多耗神,等到老皇帝有些疲倦,長公主便退出來。
外面紅日西墜,暮色籠罩着整個帝都,明玉不由暗對比蔡漢,正是日暮西山與旭日東升的差別,就算她已是漢家王妃,也不由心中嘆息。
長公主情緒有些低落,蔡安譽領着她去偏宮休息,半路上,她還是想起來問了問:「譽兒今後有什麼打算?」
蔡安譽沉吟:「眼下難說,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聽了說:「以後你們姐弟要相互扶持,蔡家延續就得靠你們了……照顧好自己最重要。」
長輩如此說了,姐弟兩人都是應聲,將長公主的話與老皇帝說的話對比,幾乎如出一轍,只是兩種延續意思並不同,大概就是男人和女人的視角不同。
…………
夜深
「漢王……」
街巷間酒肆茶館一波流傳各種風雲,映射這不能直呼其名之人。
夜風送爽,晚夏峽西還是籠罩在和平氣氛中,從沒有敵人能進攻到這裏,以至許多京人看着報紙上的各地戰事就和看戲一樣,習慣發表民間政論:「連漢王都快要不能叫了,幾個月就據有大陸東北,天下人口已據三成,待消化完,席捲全境,稱帝也就這兩年的事。」
最初只是作極年輕的榜眼公、蔡家臣子而聞名與帝都,其與京畿當地書坊聯合興辦的報紙也擴大了名聲,但在骨子裏有種身皇室門人而驕傲的帝都子民來說,這也榜眼不過是沒能成功留京的鄉下人,如此沒有眼光,多半會湮沒在茫茫紅塵,或官場沉浮三四十年才有機會進入內閣,爭一爭王朝管家的首輔之位。
可誰想蛟龍一脫樊鎖,應劫風雲扶搖直上,晃身一變成了真龍、天命之子、天仙、青脈儲君,大運一改翻身成新朝應運之主,過去蔡家為君,漢家為臣,落得君臣顛倒結果?
看似這些高層變動與尋常人家沒有干係,但誰都知道峽西實則地處大陸邊遠,遵循王朝迴旋擴張原則,亂世時期天門峽易守難攻有着種田好處,和平時期玉京城的繁華是抽血整中土大陸而得,新朝崛起中心是東荒大陸,距離此間不知多少萬里,整個天下的人力物力都將匯聚過去,尤其七大陸征伐期間,誰還記得玉京城的中心地位?
城內千家萬戶的生計都受影響,單說地價就跌了十倍不止,輝煌只剩一地雞毛,京人們過去靠賣地得錢或出租收穫過得還算滋潤,沒有一技之長、坐吃山空直接跌成無業游民也不少,自不會責怪自己,也不敢責怪蔡家,原本應順勢引導仇恨到漢家,但有天仙主君坐鎮又不可能,一時間險憋成內傷。
「民心漸衰!」民心其實影響着龍氣,蔡安譽是蔡國主君,感受着,暗暗嘆着,這時立在皇宮,就算收縮依舊直接統治廣大的子民,身處成千上萬人群簇擁中,感覺自己仿佛孤身一人,驀想起曾經前前前朝的大魏末代皇帝魏世宗,也是不甘天命,突出草原重新建立魏國,在征伐中戰死,兒子戰死,孫子也戰死,沒有哪個盡享天年,一度引發諸子爭位,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就是如此。
印象中,北魏直到幾代繁衍擴張才穩定了王室,那時整個魏氏族群也在北漠殖民擴張紅利下復甦,龍氣興旺影響王家。
「只是魏國能在草原別開生面,我蔡國在峽西已擴張到海岸盡頭,還能向哪裏擴張呢?」
蔡安譽還是有些不甘,想起病床上老父的寄託,就覺得心中沉甸甸,還有些惆悵,過去還能指望爭龍,現在不可能,自己仙王這代強行鎮壓不會出事,但沒有開源滋潤,一個人是維繫不了組織,恐怕蔡朝重新復甦可能已是沒有了指望……或姑姑長公主說的也對?
突想起葉青今天馬車上提起最近讀書數量很多,他準備今晚去書庫看看。
青史茫茫,人道滄桑,過去那樣多朝代統一下的藩王仙王,都是怎麼過他們最後在人間的那段生活,至少可以借鑑一下,在大劫中做些適應調整……土德雖遲緩,但並非原地踏步,就發展壯大到現在地步。
只是漸漸驕傲自滿、故步自封攫住了所有人,而漢王葉青說的沒錯,是動起來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