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胤褆不放心,親自騎了馬送胤祚回府。
他們剛到了林府,胤禛便來了,讓蘇培盛幫着安排請大夫,安置傷員,處理死者後事等等,自己陪着胤褆在小花廳喝茶。至於胤祚,則又去了沐浴更衣。
他在現代養成的衛生習慣,到了古代倒像是潔癖一般了,甚至在後宮某些人嘴巴里,變成了——「因六阿哥在五歲的時候,被他奶娘的腦漿子沾了一身,所以總覺得身上洗不乾淨,所以每天都要洗啊洗……」
聽的人必然要道一聲「可憐」,感嘆一下出身皇家也不易。
胤祚洗完澡出來,見小花廳里就剩了胤禛一個,問道:「大哥呢?」
&宮了。」
胤祚點頭,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康熙不問才怪。
胤禛將一碗黑乎乎的東西推過來,道:「喝藥。」
胤祚看着幾乎呈粘稠狀的黑色藥液,汗毛都要豎起來了:「我又沒病,喝什麼藥?」
胤禛淡淡道:「正因為沒病,才要喝藥。」
胤祚皺眉:「改變脈象的藥?」
胤禛微微頷首。
胤祚無奈,捏着鼻子喝了,又一連灌了幾大口溫水,道:「四哥你哪找的大夫開的藥,苦死了,鐵定不是段太醫開的,他開的藥可沒這麼難喝。」
胤禛不緊不慢的喝茶,淡淡道:「就是段太醫開的,我讓他多加了些黃連。」
&看着胤禛那張毫無表情的臉,胤祚忽然沒了脾氣,道:「不過是看着兇險,我只要報出身份,難道他們還真敢在我身上動刀子不成?」
胤禛淡淡掃了他一眼,道:「你會說?」
胤祚聳聳肩,道:「那不還有旺財嗎?」
&胤禛話到嘴邊又收回去,他知道自己這個弟弟的性格,讓他老老實實呆在家裏等着自己替他出頭是不可能的,他輕輕摩挲茶杯,道:「我準備待會進宮。」
胤祚警惕道:「進宮幹什麼?你別讓額娘知道我的事!」
胤禛道:「我去求皇阿瑪,把你認出去。」
胤祚想也不想道:「不行!」
補充道:「你別多事,我現在自由自在,不知道多開心,為什麼要回去過討好人的日子。」
胤禛白了他一眼,道:「爺怎麼不知道你討好過誰呢?」
胤祚一噎,道:「反正就算他肯,我也是不會回去的!」
胤禛沉聲喝道:「胤祚,現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
又道:「你自己看看,這才過了多久,皇阿瑪還看顧着你呢,就被那幫小混混一樣的東西欺負到頭上了!等再過一年,兩年,皇阿瑪不再把你放在心上了,豈不是要由着這些東西作踐!」
&次……」
胤禛打斷道:「我知道這次是你自己撞上門去的——但若真是巧合呢?若你身邊沒了這群侍衛呢?你是要大叫你是皇阿瑪的兒子保命,還是由着那些下賤東西將你拖回去盡情羞辱?!」
胤祚無奈道:「四哥,我沒你想的那麼沒用,再說了,不還有你的嗎?」
胤禛語氣緩了緩,溫聲勸道:「我在京的時候,自然一切好說,可若萬一我不在呢?萬一我如同這次一樣,沒能及時趕到呢?」
心中也是無奈,若是坐在上面的那個人是自己,無論他想怎麼樣都由得他了,自己總能護的住的。可是現在那個位置上是康熙,他不能保證,自己在這剩下的二十多年裏,能將面前這個任性的傢伙護的滴水不漏,不讓他受丁點兒傷害,不讓他受丁點兒委屈。
胤祚見胤禛神色有些沮喪,主動起身給他斟茶,道:「四哥,不瞞你說,其實我是準備去江南的。」
&
胤祚道:「我也是宮裏長大的,四哥知道的事,我怎麼會不知道?我想趁着皇阿瑪心中對我還有幾分虧欠時,好得了他的默許離京。不拘是去江南還是海外,總能得一份自在。」
在京里,被廢又無寵的皇子或許會被人羞辱,但到了外面,這個身份卻是一道護身符,到時候天高皇帝遠,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這才是胤祚想要的生活。
他這段日子接二連三的鬧,其目的也是如此。
故意讓康熙既心煩又內疚,回頭再讓段太醫說他需要去江南之地養病,說不定康熙一揮手,就准了他離京呢?
&六,有件事……」
胤禛說到一半,下人稟告說蒲元武求見,便住了嘴,詢問的目光看了過來。
胤祚解釋道:「是我的貼身護衛,這次斷了一隻右臂。」
胤禛點頭。
待人進來,請他坐下,胤祚當先開口道:「你來的正好,我也正想找你。你如今傷了胳膊,護衛是做不得了,若你還肯跟着我,或者在府里做個管事,或者去正修的園子那邊,大富大貴爺給不了你,總不至於讓你餓肚子就是了。若你不願,我這裏有五百兩銀子,你拿去或買個小莊子或開個鋪子,怎麼也能過活。」
蒲元武神色複雜,愣了愣才苦笑道:「小人過來,也是為了請辭之事。小人就只一把子力氣,管事怕是做不好的。」
這是預料中的答案,胤祚不以為意,點頭道:「既然你不願,那便罷了。」
喚了旺財進來,吩咐幾句,又問道:「你和凌鵬私交可好,可認識他的家人?」
蒲元武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來了。
低聲道:「認識。」
心裏七上八下的盤算一會當如何回話。
卻聽胤祚道:「認識就好。先前我讓旺財送了二百兩銀子過去,給他們家辦理喪事之用。雖說既做了護衛,生死當無怨,但留下的孤兒寡母卻可憐。凌鵬因我而死,我不能眼見着他家小挨餓受凍。我這裏給他們備了兩千兩銀子,卻不敢明着送去,怕他們孤兒寡母的守不住,你幫着悄悄帶過去吧。若是能幫着他們安頓好,就更好不過了。」
旺財上前,將兩千五百兩銀子遞到蒲元武手中,蒲元武手微微顫抖,嘴唇蠕動幾下,欲言又止,最終深深鞠了一躬,轉身去了。
胤禛皺眉道:「你也心太軟了些,這等人,留他一條命已經是仁慈了。」
胤祚道:「雖說他們到我這兒來,原就是不懷好意,但是事實卻是,他們還沒做出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兒,便被我設計的丟了性命前程。大家立場不同,動手的時候我絕不會手軟,但時過境遷,花錢買個心安又如何?再說了,四哥不是讓我可勁兒的花錢嗎?」
旺財這才聽明白,瞪大了眼,道:「爺,您說他們是太子的奸細?」
胤祚嗯一聲。
旺財茫然道:「可是爺你是怎麼知道的?」
胤禛也望向胤祚,他之所以猜到這兩個人是奸細,不過是事後諸葛亮,知道胤祚不會平白設計自己人的性命。
胤祚笑道:「既然連你們都想不到,爺就放心了。」
連他們都想不到,那麼其他人更想不到了,唯一知道真相的太子,難道能主動去嚷嚷——這是陰謀,因為是死傷的那兩個人,正好是我派去的奸細!
旺財不滿道:>
胤祚看了他一眼,道:「你道我為何只給他們一兩銀子的月錢?」
旺財囁嚅道:「不是因為他們都別有用心,所以故意……」
胤祚扶額,道:「爺是傻子嗎?若是沒有法子判斷他們的身份,爺就算向四哥借幾個人,也不會把圖謀不軌的人留在身邊啊!」
旺財茫然:>
胤祚不理他,對胤禛解釋道:「我對外的身份是漢人林沫,要招侍衛自然只能找漢人。既是漢人,若沒了利益,對那些人能有幾分忠心?我只給一兩銀子的月錢,那些人為了讓他們繼續為自己辦事,自然要額外再給一份不小的銀子給他們養家。同樣因為忠心的原因,這些人不可能一下子給太多,也不能留到事後再給,因為他們還等着銀子養家呢!」
&以主子您只要派人盯着他們家小,看他們在哪兒拿養家銀子就行了?」
胤祚嗯了一聲。
旺財道:「可是如果他們家本來就很有錢呢?」
&胤祚道:「你要很有錢會去給人做護衛嗎?還是奸細那種?」
旺財撓頭一笑,不吭氣了。
胤禛卻看了胤祚一眼,這個理由,也就糊弄糊弄腦子簡單的旺財罷了,他若真找人去查這些事,整日混在他身邊的旺財怎會不知道?
胤祚對胤禛抱歉的笑笑,胤禛也就懶得追問了,胤祚有另外的手段,他只有高興的,追根刨地的就不必了。
眼見着胤祚眼睛重重閉了兩下,胤禛便將旺財又打發到外面守着門,
胤祚問道:「四哥剛才要說什麼來着?嗯,四哥……頭暈。」
胤禛起身扶他,淡淡道:「我讓段太醫在藥里加了安神藥。」
胤祚這會兒腿已經軟了,嘟囔:「這哪裏是安神藥,這分明就是蒙汗藥吧?」
哪有藥性一來就這麼凶的,眼睛都睜不開了。
胤禛半扶半抱的將他弄到塌上,輕輕蓋上被子,又低聲叫了幾聲胤祚,沒有聽到回答。
胤禛在他身邊坐了一陣,忽然低聲道:「有件事,應該告訴你的。在你被廢之後,一連幾日,皇阿瑪都在御書房寫了好幾張帶礻字旁的字,個個都是寓意極好的……但後宮之中,並無宮妃有孕。」
&阿瑪廢你,或許其實只是為了趁機給你改個名字吧?畢竟『祚』字太多打眼,近年來你的心疾幾乎沒有再犯,又得皇阿瑪寵愛,無論誰想上那個位置,你都會變成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阿瑪,他是真心疼着你的……才會為你想那麼遠……」
胤祚不耐煩的動了動,睡得更沉了些。
胤禛笑笑。
那一世,他的兒子們可是被他利用的徹底呢,老大,老八,老十三,何嘗不是被他捧上了天?
只是,當他捧他們的時候,何曾替他們想過他們該如何自處?處置的他們時候,又何曾有過半點手軟?
他對你,終究是不同的。
&說的,我都說了,有沒有聽到,是你自己的事。」胤禛彎腰替胤祚脫了靴子,起身將帽子戴上,出門。
旺財在門外守着,胤禛吩咐他好好照看胤祚之後,徑直出門上車:「進宮。」
皇阿瑪,對不住,怕是要讓你為難了。
現在我若跪請恢復老六的身份,您是應,還是不應呢?
若是此刻態度堅決的拒絕,您以後再用什麼藉口收他回來呢?
若是這會兒就答應了,您恐怕就沒有機會給他改名字了吧?
兒子就是不想讓他知道您的苦心,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