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天氣反覆無常,似乎又進入了流感高發期,各家醫院的生意也一起進入了一個小高峰,就連待在物業部的聞雯文都沒能在這場硬戰中倖免。
雖然她上班的地方是一家私人醫院,和公立醫院的人山人海相差甚遠,不過和自身以往冷冷清清的情況相比,還是多了不少人,導致她的工作量也跟着猛增,一大早就開始檢查清潔阿姨們的衛生打掃得到不到位。
&這玻璃怎麼擦的,沒看見上面的那根頭髮絲麼?」
清晨的走廊上還沒有太多的人,大部分還是清潔阿姨們的身影,而聞雯文正背着手站在窗邊,曲着食指敲了敲窗戶。
她的臉上全然不見平時的嬉笑,語氣也嚴肅刻薄得不像話,甚至有些討人厭,看上去就像是學校里檢查早讀的班主任似的。
被點名批評後,工牌號為0901的阿姨只好把鋥亮的玻璃窗又重新擦了一遍。
見狀,聞雯文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接着去檢查其他的區域,轉身的時候卻剛好瞥見不遠處有個女人正朝自己走了過來,於是趕緊迎了上去。
&經理,你今兒怎麼來了,不是月末才考評麼?」
如果說聞雯文是班主任的話,那麼接下來這位就是教導主任,名叫張欣,因為長得又黑又圓,所以俗稱黑珍珠,是物業部的經理,疑似處女座,具體特徵主要表現在追求完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其實站在人事部招員工的角度上來說,她確實是這份工作的不二人選,可是平時面對她的又不是人事部的人,而是以聞雯文為首的苦逼打工仔,所以這個優點就變成了缺點,並且飽受折磨。
張欣沒有回答那個毫無意義的問題,掃了一眼周圍的情況,老生常談道:「今天商先生會來,檢查得仔細些,要是到時候出了什麼差錯,可別怪我不幫你們。」
這話聞雯文隔三差五就會聽一次,現在都已經倒背如流了,默默跟着同步念叨,卻在她說完後猛地抬起頭來,提高了音量,詫異道:「什麼!商先生?」
這個世界上到底有幾個陰魂不散的商先生啊!
見她的反應這麼大,張欣的腳步忽得一頓,看了她一眼,語氣里儘是滿滿的輕蔑,仿佛這並不是她該質疑的東西,問道:「有什麼問題?」
「……沒沒沒。」自知失態的人連連搖了搖頭,把話題又繞回到了之前的正題上,「經理,您放心吧,我保證監督到位。」
&層檢查完了就快去檢查其他樓層,別老在一層樓上磨蹭……這窗台誰擦的,趕緊重新擦一遍,這麼多灰也好意思說自己擦過?」
由於聞雯文的表現從一開始到現在都很不錯,所以張欣還算相信這個走後門的新人,雞蛋里挑了一會兒骨頭,又把該交代的都交代完後,沒有再廢話什麼,踩着高跟鞋就走了。
把黑珍珠送到電梯口後,聞雯文又火速溜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之前拿腔作勢端的架子也立馬煙消雲散了。
她有氣無力地趴在窗台上,用手指在上面蹭了蹭,發現根本就沒有一點灰塵,忍不住嘆道:「唉,最近黑珍珠怎麼老是突擊檢查,我演得好累啊。」
見頭號敵人已經離開,剛才跟着一起配合演出的阿姨們也都恢復了平時的狀態,掃帚拖把一放,紛紛上前摸摸頭以表安慰。
這件事確實不能怪她們工作不認真,合夥起來欺騙上司,因為她們也知道做事就應該對自己要求嚴格,只是這並不等同於黑珍珠的那種喪盡天良的標準啊。
在這裏工作時間最長的0901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場景,以一種「大姐大」的姿態安慰着她們這些菜鳥:「別怕,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兒小,反正商先生只會去頂樓的vip病房,從來都沒有到這些樓層來過。」
雖然聞雯文的主要工作是檢查衛生情況,但是大部分時間都通常花在了和阿姨們聊八卦上面,這樣也能工作娛樂兩不誤麼。
見又有新的八卦可以聊,她立馬來了勁兒,連站都懶得站起來,就這樣從窗台上滑了過去,豎起耳朵問道:「這商先生到底是誰啊?」
其實她的本意是想問問這位商先生的具體個人信息,以便核實一下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位,可惜0901好像並沒有聽明白她的意思。
&能有誰啊,咱老闆唄。」阿姨對於這一問題簡略地解釋了一下,繼續說道,「不過你們說那間vip病房裏面到底住的是誰,我在這兒上了三年的班,從來沒有上去過,也沒有聽人提起過。」
她們打掃的都是普通病房的樓層,至於那幾層vip病房麼,連地板都沒有踩過,更別提裏面住着什麼人了,所以這一問題一經拋出,很快就引起了在場阿姨們的共鳴,全都點頭附和着,表示自己遇見的情況和也0901差不多。
&也沒有聽人提過。」
&也是我也是!」
阿姨們還在熱火朝天地討論着,可讓大家都沒有想到的是,資歷最淺、最沒有發言權的人在這時候居然發表了自己獨特的見解,說道:「這還用想麼,肯定是那老闆的戀人啊。」
&人?」
&啊。」聞雯文堅定地點了點頭,聲情並茂地猜測着,「你們回想一下,可憐女孩不幸身患重病,深情男友不離不棄,最終兩人攜手打敗病魔,步入婚姻的幸福殿堂,新聞裏面是不是經常這樣報道?」
&麼。」
&
聞雯文剛回答一半,見阿姨們的表情全都像見了鬼似的,隱隱覺得情況好像有點不對勁,於是聲音也跟着戛然而止,把剩下的感嘆詞咽了回去。
她一邊心想自己沒那麼倒霉吧,一邊僵着脖子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自己還真就有這麼倒霉,剛才沒有得到明確回復的問題現在也有了標準答案。
媽了個巴子,這位正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不是商亦衡還能是誰!
聞雯文沒有了說話的欲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一臉的生無可戀。
這幾天的氣溫變化太大,昨晚才剛下了一場雨,結果今天又是一個艷陽天,被烏雲欺負了一天的太陽翻身把歌唱,早早地就揮起雙手傳播熱量傳播愛了。
不過清晨的陽光還沒有足夠的時間加熱升溫,照在人的身上暫時沒有火辣辣的刺痛感,儘管如此,卻還是一個讓人不容忽視的存在,正如此刻站在光泊里的人。
他並不像那些精明而自負的商人,總是成天一身一絲不苟的黑西裝,或是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的嚴謹,反而大多時候都閒散得近乎隨心所欲。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商亦衡居然反常地按照套路走,穿了一身黑西裝,身形頎長挺拔,英俊的五官也在這顏色的映襯下顯得愈發冷淡疏離。
雖然阿姨們不怎麼認識這個年輕男人,不過對於後面站着的黑珍珠是再熟悉不過了,而且從她趨炎附勢的態度可以很輕鬆地推斷出男人的身份,心想肯定又是什麼不太好惹的有錢人。
於是她們紛紛識趣地閉上了嘴巴,立刻作鳥獸散,唯一比較失誤的一點是忘了帶走聞雯文。
被剩下的人還一臉懵逼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這樣被信任的組織拋棄了,一時間心裏五味雜陳,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商亦衡見她還在可憐巴巴地望着散去的人群,眉頭舒展,明知故問道:「不說了?」
「……」還說個香蕉皮說!
聽見他的聲音後,黯然傷神的人沉重地嘆了嘆氣,回過神來,不知是悲是怒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粉撲撲的小臉上寫滿了不高興。
再反觀剛警告完她們沒多久的張欣,都快要被這群不長記性的人給氣死了,見主犯還不知道知錯就改,心想這可真是關鍵時刻掉鏈子啊,待會兒她得去好好查查這人到底走哪個後門進來的。
本來張欣真的很不想管這個爛攤子,打算讓她就這樣自生自滅去,但一想到要是她遭殃了,自己到時候肯定也會被牽連其中,於是也不能坐視不管了。
&先生,這是才進來的新人,有些規矩還不懂,我這就讓她回去檢討自己。」她別無他法,只能站出來幫闖禍的人說幾句,接着又訓斥道,「愣着幹什麼,還不趕快和商先生道歉!」
聞雯文當然也知道自己犯了職場的一大忌諱,不再堅持什麼,埋下腦袋認錯道:「對不起,商先生,我不應該在背後議論您的私事,希望您能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這次的無事生非。」
其實她不是很願意看見商亦衡,倒不是因為現在的處境比較尷尬,又或者是說他壞話被抓住之類的,而是因為之前在京城會所里的事還沒有處理好。
嗯沒錯……就是那件關於怎麼補償他的事,當時她隨便找了個理由,說自己需要慎重地考慮考慮,以便想出一個雙方都滿意的方案,而後就匆匆溜走了,這件事也就這樣不了了之。
可是這能怪她沒有責任心麼!能麼!以當時那種情況,她沒有告他非禮都算不錯的了!
不過如今再回想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事,聞雯文仍然覺得荒唐莫名得不像是真實發生的事,反而更像是一場虛幻的夢。
她說完後又有點緊張,中世紀北歐風格主義偷瞄了幾眼商亦衡,不知道他會不會舊事重提,又或者老賬新賬一起算,畢竟像他這樣斤斤計較的小心眼,很有可能會揪着她的把柄,把它拿出來再好好說一頓。
然而商亦衡卻遲遲沒有說話。
見狀,張欣心生一計,想趁着這機會,讓聞雯文在犯下更多錯誤之前趕快離開,於是沖她使了個眼色:「行了,你該幹什麼該什麼去,記得明天交一份三千字的手寫檢討書給我。」
「……」三千字……手寫……檢討書?
聞雯文自從高中畢業以後就再也沒有碰過檢討書這玩意兒,如今再聽見它的名字,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在心底把這幾個詞語翻來覆去地念了幾遍,最後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心想和「與商亦衡單獨相處」比起來,這哪裏還是什麼懲罰啊,簡直都算得上是獎勵了。
這麼一想後,聞雯文心裏平衡了許多,對着面前的兩位主鞠了鞠躬,說道:「謝謝經理,謝謝商先生,真是給您添麻煩了,我這就去工作。」
勉強逃過一劫的人迫不及待地往安全的地方奔去,卻不料下一秒手腕又被人扣住了,緊接着前進的方向也被強制性改變了,硬生生從前進變成了後退。
「……」看吧,她就知道商亦衡沒那麼容易放過自己!
逃不掉的聞雯文哭喪着臉,只能被迫跟着他走,而一旁的張欣還沒有弄清楚情況,望着離去的兩人,心想這新人走的敢情還是商先生的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