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胭脂骨 第3章夜客

    這夜依舊是風雪蕭瑟,大道兩邊臨了幾排參天大樹,枝葉不斷亂擺,影子鬼魅一般的。

    胭脂遙遙見陸公府門外垂着兩隻巨大燈籠,發出近乎慘白的光,燈籠隨風擺動,籠光交織出魑魅般的影子。

    她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趴在門上,眼睛朝門縫望去,心裏算計着若是敲門,出來的會是誰,又當如何應付,便是在沉思中,風雪依舊拼命刮,一隻白淨的手從傘下探出,將她油膩膩的頭髮一把抓住,她大叫起來,被褥掉在地上,一身髒兮兮的衣衫露在人前。

    身後不知何時立着七八個來人,陸公府二小姐陸千芊冷漠的臉從油傘的陰影下露了出來。

    「胭脂?」

    她奮力的掙扎了幾次,那手才收回,拽走她幾根長發,她蹲在地上抱着疼痛的腦袋,眼淚汪汪。

    「小姐,是我。」

    陸千芊上前低聲質問:「我找了你幾日,去了哪裏?府上下人都說是你兀自逃走的,是不是真的?」

    她眼淚鼻涕頃刻而下,臉上黑黑白白:「奴婢不敢逃走,奴婢若真想逃出去又何必回來?小姐你不知,你去京城的第二日,大小姐便找人來折磨奴婢,還把奴婢從府里丟了出去,奴婢幾日來躲躲藏藏不敢回府,是怕還未見到小姐你就又被她們抓住……」

    「行了,不必再說。」她對一旁白傘下的來人說:「都是府中一些小事,可憎髒了你的眼,今夜我們還是先行入府休息,有何事明日再說可好?」

    那客人對身後數個隨從低聲囑咐,待數人離開,又望向胭脂,良久後才邁步離開。

    夜中安頓了客人,陸千芊又對胭脂一事過問了片刻,便喚小廝連夜去城西染坊買了幾桶硃砂染料,連夜讓人一瓢瓢把陸因茵所居北苑的里里外外,屋檐牆壁,花草池塘都潑了一遍遍,這才解氣回屋去了。

    深夜裏胭脂坐在自己屋中生了暖爐,給腰間的傷上了些藥,她對鏡又瞧了瞧這臉,幾日未料理,已經有慘白的皮肉翻起,眉梢也被擦破,幸而夜色深,方才無人細看,此時她掩緊門窗,對鏡揭下不可復用的人\皮面具,鏡中她真實的臉瞬間暴露在空氣中,因長時間不見天光她的肌膚細嫩白滑,上唇紅\潤微翹,像工匠手下的人形偶,沒什麼生氣。

    她架起桌椅,翻上房梁找餘下的幾張人\皮面具,卻忽然聽到有人叩門。

    「胭脂,是你嗎?」

    這聲音耳生,一時不知是誰,她心中盤算了一把,「是我,可是我累了要睡了,你也早歇息。」

    「可……我此行帶了宮中上好金創藥,我就放在門外青石階梯上。」

    宮中的人,莫非是方才的夜客?她心思百轉千回,更加小心:「多謝掛心。」

    那人腳步聲剛遠了又折了回來,「你要小心謹言,以往與你說過許多次,莫要。總是與人逞口舌,這回怕你又是這樣才被人欺負吧?還有,我讓你每月寫書信給我,先前還能收到,後來……莫不是你忘的一乾二淨了。」

    胭脂此時已戴好新的面具,卻立在門邊不敢拿下門閂,她似想起什麼翻開角落一個木屜子,裏面有舊信件,她早已看過,是宋胭脂給一位摯友寫的,都是些閒言雜語,卻不知怎麼沒寄出去,她亦不敢丟,一直藏着。

    她知道宋胭脂曾留下過字跡,自然是不敢亂下筆的,宋胭脂的字小巧娟秀,她的字清麗細長,雖仿寫了很久卻只有七八成相似,若有人留心,或保有宋胭脂的親筆信,一定會懷疑,所以那些信件她從不敢回。

    那人還在門外,「你怎麼不說話,為何今夜一見,覺得你變了,不像你。」

    胭脂端着鏡子又瞧了瞧這臉,尚不知從前宋胭脂是怎樣的神態與語氣,她學不完全。

    「還請早些休息吧,我這幾日身心疲憊,太冷太累也就睡了,」她頓了頓,裝腔作勢道:「其實,倒是有些話要與你說,其實,我心裏是記掛你的,信件也沒少寫,但都被主子劫下來了,我們……身份畢竟不同,人各有高低,我也想明白了,往後你就別和從前一樣你我不分了,在這宅子裏每個人面前還得有個高低,你我方才活的自在一些。」

    外頭是長久的沉默。

    「你明白了嗎?」


    客人的身影印在門上,不知望着亭中月色還是門扉,但始終沒有說話,直到很久後才離開。

    胭脂在屋內鬆了口氣,連忙將信件重新翻出,鋪開在床上一再查閱,終於找到信件的落款:如仕。她口中一念便覺得此名字耳熟,卻如何也想不起來。

    第二天清晨,北苑傳出一陣陣喊叫。

    胭脂梳妝打扮,甚至在這相貌平平的臉上抹了些許脂粉,不出所料陸千芊果然來敲她的門,她開門請了安,便聽陸千芊笑道:「你倒是很會收拾自己,也好,既是給你報仇的戲,你便漂漂亮亮的瞧着。」

    北苑那頭,陸家大小姐陸因茵已經破門而出,她一早醒來,便聽到苑內小童驚叫連連,開門而出時自己也被嚇得一怵。

    看起來,整個北苑似被血水淋透,連苑落內白雪也染了個透徹。池塘里她最愛的幾尾錦鯉早已翻肚浮在水面上。此時路盡傳來一陣風鈴似的笑聲,便見陸千芊今日穿金戴銀,身上穿的不知又是哪一宮的娘娘賜的春花新袍,走起路來衣尾擺動,整個人都飛揚跋扈。

    陸千芊一向張揚,此刻更是難掩悅色:「哎呀,上回要購一批料子時姐姐還極力反對我選硃砂紅,沒想到此次我從京城回來後姐姐竟就愛上這紅了,居然把北苑都漆紅了,喲,瞧這花草也是,真是別出心裁,有點意思。」

    陸因茵緊咬牙根,渾身顫抖,心中雖然翻江倒海,恨不得將她剝皮吃下,卻一句恨意也不敢說。

    陸公府的老爺——陸德,是皇城內的兩朝太傅,三十多年來教誨及輔佐皇帝,皇室後代出生,無論男女也一併交於他來授予四書五經,教導管教,所謂一日之師終為父,陸德在宮中雖無實權卻也小有分量。

    五年前皇帝隨國師趕往天山,臨行前臥在垂帳內下詔,命陸德一心扶持世子,不得離開皇宮半步,直至君王回朝,京城太傅府尚是空的,家中老宅只好留給兩位親女打理,大女兒陸因茵已算是他的老來之子,小女陸千芊更加受寵,偏偏她較姐姐生的更嬌嫩似花,整理府中大小適宜又拿捏得當,陸德很是滿意,將宅中百餘人交予她管制,年僅十九的陸千芊井然成為一宅之主,而陸因茵塗有大小姐的名,卻毫無半分權利與威信,對這個妹妹自然又妒又恨。

    此時她夜中入寢的白袍來不及換去,長發披散在腰後,雙眼通紅欲垂血,像個夜叉,她顫聲道:「千芊,陸千芊,你很好,做的很好,你這是要逼死我?」

    「這算是要逼死你嗎?如此看來,我一向都是要逼死你的,姐姐,這幾年我也勸你許多次,不要和我勢不兩立,你也知道的,只要你還在陸家吃上一口飯,凡事就該聽我的,你若不順心大可以去一趟京城與爹告狀,何必來為難我的下人,打狗都還要看主人呢。」

    陸因茵半年前避開陸千芊去了一趟京城,卻被生生擋在皇城門外,她當即請宮中公公傳話給陸德,說的是親妹幾年來蠻橫霸道,更一度將她禁足,言語時哭的聲淚俱下,誰知烈日下等了三個時辰只換了陸德一句傳話:趕快回家,莫要惹是生非。

    這陸公府大小姐的位置坐的並不舒服,她心裏只怕把陸公府上下恨了個透。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陸千芊嗓音尖銳,昂頭斥罵:「你聽不懂也要聽,不要說爹不回來,就是爹回來你以為你就能鹹魚翻身?這麼多年了你還不明白,還要處處與我為敵?陸公府牽扯的事不是你這等小女子可以應付的,你一向無所作為,就繼續安靜的呆着,做你端莊賢良的大小姐,不要再給府上惹是生非。」話畢四境安靜,陸千芊卻收了厲色,扭頭對胭脂笑道:「真是不中用了,說百個字我嘴皮子便累了,胭脂我們回去吧,再不走桌上的杏仁茶就要涼了。」

    胭脂回頭睹了一眼,見陸因茵暗暗攥着拳頭,手指間已經掐出血絲。

    胭脂幾日來給折騰的身心疲憊,今日狗仗人勢了一回心情大好,回到屋中便倒頭大睡,這回籠覺一過便是幾個時辰,待她被人搖醒時已入夜,陸千芊的另一個貼身丫鬟小松扒在她床邊,一對眼睛忽閃忽閃,見她睜開眼便揮起手中字條。

    「姐姐,小姐叫你把她鵝黃色的裘衣給她送到東來酒樓去,她現在冷的緊,你快去送吧,她等久了該氣了。」

    她覺得手腳酸軟,兀自摸了摸額頭,又摸了一把小松的額頭,頓時明白自己染上寒氣,燒了起來,她再次倒下去,喃喃道:「她出去了?去東來酒樓做什麼?」

    「還不是京城來了一位大人,聽說很是重要,還在府里呆上一段時日,今日城裏有頭有臉的都赴宴去了,小姐怕怠慢了他,在東來設了迎客宴。」

    莫非是昨夜夜客?

    「那位大人叫什麼?」

    「這個倒是沒聽小姐提起……咦?」小松古怪一笑,朝她使眼色,「你怎麼也打聽起男人了?難不成你瞧見他了,瞧着特別順眼?」胭脂猛得跳起來伸手抓她撓她,心知都是玩笑話無人在意,兩人大笑着滾到一處。

    笑過後,她接過裘衣,披上一件穿着多年的大毛氈開門出去了。說是外面風雪大作,但她身子裏好似有一股熱氣,快要熱暈過去,走到半路便把髒兮兮的毛氈丟了。

    到了酒樓,樓下早有陸千芊的白衣小童在等,接過裘衣尊稱一聲姐姐便送了上去。樓上陣陣笙歌拼了命的鑽進她腦中,攪得她一陣陣出現幻覺,耳邊嗡嗡作響。剛邁步離開,便有人大聲喚她。

    那白衣小童探出一顆圓腦袋:「胭脂姐姐,小姐讓你上來。」



第3章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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