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夏並沒有離開酒樓,而是去了另外一個房間,一直等了一個時辰之後他才重新進了剛才的房間。再次進去的時候,桌子上的飯菜已經重新換了一遍,李瑞穿戴整齊的坐在原來的位置上,那兩個陪酒的女子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子兩側為他們倒酒。
林芝夏並沒有詢問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他知道自己此次的佈置大獲成功,李瑞這個新來的協統已經不可避免的上了他的船。對於結交黨朋,林芝夏深諳此道,這個船李瑞上去了就永遠也別想再下來,除非李瑞自己失去了利用的價值。
之前消耗的一個時辰就好像是暫停一樣,房間裏瞬間又恢復到了一個時辰之前的樣子,李瑞和林芝夏重新開始邊喝酒邊聊天了起來,既然已經收了林芝夏的大禮,李瑞心裏便認為對方也算是自己的人了,所以通過林芝夏詢問起了江西新軍的情況來。
表面上的情況李瑞自然都已經調查清楚,他要詢問的自然是一些不容易暴漏出來的內部實情,就比如江西新軍內部都有哪些派系、各自的實力以及背景如何。對此,林芝夏到也沒有隱瞞,全都實實在在的告訴了李瑞。
江西新軍的派系劃分是以地名劃分的,分別為九江派系和南昌派系,雖然同為江西新軍,可是五十三標卻駐紮在九江,而五十四標和五十五標則駐紮在條件更好的南昌。彼此之間的距離造成了彼此之間的隔閡,進而使得兩邊的新軍自成一派。當然,也因為距離太遠,所以兩個派系之間倒是不經常爆發直接的衝突,更多的還是圍繞在軍餉、武器的分配以及人員晉升上面的較量。
不過派系內部仍然有派系爭鬥,在九江,五十三標和五十五標的第二營因為所屬於不同的番號,所以彼此之間也無法完全成為一體,他們之間也會有矛盾存在。但是由於五十五標的第二營實力太過弱小、以及級別太低,所以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是屈從於五十三標,相當於五十三標的一個番外營。五十三標對待五十五標駐紮在九江的第二營也算是不錯,雖然有什麼資源不會優先考慮這個第二營,但也不會對他們太差,畢竟他們和五十五標之間的較量才是大事。
至於五十三標和五十五標之間的矛盾則直接源自於那個駐紮在九江的五十五標第二營。雙方的矛盾直接表現在對五十五標第二營的控制權上,而實際上則是對於九江控制權的爭奪。由於這個第二營名義上所屬於五十五標,所以在莊守忠看來他控制住這個第二營是名正言順的事情。如果他控制了這個第二營,則相當於他在九江擁有了自己的勢力範圍。雖然九江比不上南昌,可是在整個江西這裏卻是排名第二的城市,靠着在長江上的獨特地理位置,九江不但是一個軍事重鎮,更是一個商貿繁榮的城市。「三江之口,七省通衢」的稱號可不是白叫的,可以說長江上來往的大半商人和物資都要經過九江。
九江軍事重鎮的位置使得在這裏軍人的話語權更重,這是南昌所遠遠比不上的。在南昌不但有南昌知府在,上面更有巡撫、布政使以及按察使等官場巨頭,可以說在南昌的軍隊很難對地方上產生實質性的影響,而沒有影響力自然便無法從地方上搜刮銀兩了。
可是九江卻不一樣,這些年地方上****不斷,為了不使九江這個軍事重鎮出事,所以朝廷賦予了九江的駐軍在地方上擁有很大的話語權,特別是對於長江的控制上更是讓官府都幾乎插不上手。
長江是什麼,那不但是一條江流,更是一條商道,那裏面流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誰控制了長江,誰便可以藉機在長江上大肆撈銀子。不說自己直接參與長江上的商貿往來,便是對過往船隻索要過路費便是一筆不小的外快。
身為五十五標的標統,莊守忠雖然不如林芝夏那麼奸詐,但是也不是什麼好鳥。在南昌,上面有太多的官場大員看着,再加上他又不如林芝夏膽大,所以每年的進項可少得多了。看着林芝夏每個月進賬那麼多銀子,莊守忠肯定看着眼紅了。所以他便把目光定在了九江,剛好他的五十五標還有一個營在九江,在莊守忠看來他完全可以通過這個第二營來顯示自己在九江的存在感,然後藉機拿一些長江上的好處費。
不過五十三標的也不是傻子,他們把九江當做自己的地盤,又豈會讓莊守忠如願。所以從江西新軍組建的一開始,他們便極力的拉攏這個五十五標的第二營,利用莊守忠距離九江太遠難以直接影響這個第二營的便利,五十三標早就用連打帶削再給的甜棗的方式把這個屬於五十五標的第二營變成了自己的勢力。
當然,第二營也沒有完全斷了和莊守忠的聯繫,他們也知道自己的位置比較尷尬,所以平常更多的也是採取左右逢源的生存之道。雖然投靠了五十三標,可是由於擔心被五十三標卸磨殺驢,他們也時不時的和莊守忠暗通一下款曲。
一個五十五標第二營的存在,使得江西新軍內部五十三標和五十五標的關係最為緊張,以前吳介璋在的時候就極力的調解兩標之間的關係,但是效果卻不怎麼樣。兩標的標統名義上都對吳介璋很是恭敬,可是實際上卻是陽奉陰違,在下面該怎麼辦還是怎麼辦?現在輪到李瑞管這事了,該怎麼處理肯定是李瑞說了算。
不過在林芝夏說完五十三標和五十五標之間的矛盾之後,李瑞心裏便已經有了打算,「馬毓寶和我關係最近,而莊守忠卻是和我最生分,以後定要多多扶持一下馬毓寶。」在李瑞的心裏很容易就根據馬毓寶、莊守忠和自己關係的遠近做出了決斷。可憐的莊守忠什麼都還沒做呢,便已經被李瑞定為了需要打壓的對象。
不過也是該莊守忠倒霉,誰讓他接觸李瑞最晚呢,到現在還沒有主動投靠李瑞。哪像馬毓寶,早早的就在九江成為了李瑞的人,而林芝夏也剛剛送了李瑞大禮,李瑞肯定不能沖林芝夏下手,所以江西新軍三個標統之一的莊守忠就要成為那個被打壓的對象了。
對於李瑞來說,想要掌控江西新軍自然要一拉一大,拉攏一批人,打壓一批人,這樣才能夠顯示出自己的權威、才能夠牢牢的將江西新軍掌控在自己手上,以避免重蹈吳介璋被架空的風險。要打壓,在李瑞的眼裏肯定只剩下一個莊守忠了。
說完了五十三標和五十五標之間的關係,林芝夏又說了一下自己的五十四標和另外兩標之間的關係。林芝夏會做人,再加上他對於九江也插不上手也沒那個心思,所以他和莊守忠以及馬毓寶的關係都還算不錯。整體上,五十四標和另外兩標的關係都十分和諧。
不過林芝夏只說了自己和莊守忠以及馬毓寶關係都很好,卻沒說自己的五十四標和另外兩標關係不好的地方。林芝夏和莊守忠他們都是從舊軍裏面出來的,所以彼此之間的關係很好。可是在基層的官兵上,兩標的關係就不是那麼好了。
五十三標和五十五標的人都是綠營、團練、巡防營等舊軍改編的,屬於換湯不換藥,所以這兩標的軍紀最差、兵痞最多。而五十四標的人卻是江西新軍成立後新招的,他們的兵源大都是破產的手工業者和農民,這些人則大都較溫順老實,同時軍紀也是最好。
兩幫脾性不一樣的人聚在一塊肯定私底下要生出許多齷齪來,最起碼五十四標和五十五標的人私底下是沒少發生爭鬥。只不過由於林芝夏和莊守忠兩人的關係較好,所以兩標的基層爭端從來不會鬧大。
不過林芝夏雖然沒說自己的五十四標和另外兩標關係不和的地方,卻獨獨提起了唐傑,只見林芝夏說道:「大人應該聽說過我們五十四標第一營管帶唐傑吧?」
「恩,聽說過。」李瑞點了點頭說道:「當初來南昌之前我便聽說了這個唐傑的事跡。好像你們去年的剿匪最後全靠着這個唐傑才能夠反敗為勝。這個人足夠悍勇,也是一個帶兵的好材料。」雖然李瑞對唐傑的留學背景有點意見,不過他到也沒有因此而否認唐傑的能力。只是很顯然,他並不知道唐傑和林芝夏的關係,要不然的話也絕對不會在林芝夏的面前誇獎唐傑。
林芝夏聞言,當即一愣,顯然沒想到李瑞竟然對唐傑這麼看重。不過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李瑞很看好唐傑又如何,他有的是辦法破壞唐傑在李瑞眼裏的印象。
遲疑了一下之後,林芝夏說道:「這個唐傑在下官的手下有一段時間了,下官對他也是很了解。論起悍勇,在整個五十四標還沒人比得上他,而且他也卻是帶的一手好兵,手下的士兵也各個是精銳。」
「可是此人卻仗着自己留洋五年的背景,自以為自己在西洋學到了了不起的本事,很是孤傲,不但目中無人,而且還屢屢抗命不尊。在軍營里,幾乎沒有人不記恨他。」
這下子輪到李瑞愣住了,之前他還以為唐傑身為林芝夏的下屬,既然那麼有才能,肯定會得到林芝夏的重用呢,甚至他都以為唐傑能夠那麼快晉升管帶都是林芝夏在背後的幫忙。可是聽林芝夏的意思,卻是恰恰相反,他不但沒有重用過唐傑,反倒是和他的關係極差。
在這一瞬間,林芝夏在李瑞的眼裏有了一個妒賢嫉能的印象。雖然他和唐傑沒怎麼接觸過,不過就憑早上他召集部下時候唐傑的表象,就完全不像是孤傲、目中無人的人。再加上唐傑好歹是留洋五年,雖然李瑞不喜歡留洋的人,但也從來沒有否認過他們的才華,所以在他的眼裏像唐傑這樣的人即便是稍微有點高傲也是很正常的,沒有必要因此而心懷記恨。
可是林芝夏卻偏偏對唐傑的印象這麼差,在李瑞看來這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林芝夏是一個非常嫉賢妒能的人。不過這樣一來,李瑞心裏更加高興了。身為外來者,李瑞想要掌控江西新軍,最怕的就是手下的人太有能力了,這樣會給他造成很大的障礙。
林芝夏這樣的就好,嫉賢妒能就表示林芝夏的手下不可能有太有才華的人,這樣一來林芝夏的實力發展就不會完全失控。而李瑞反過來控制林芝夏的難度也會降低不少。
而那邊的林芝夏見自己剛才的一番話沒有什麼效果,於是便再次說道:「而且,大人可能剛來南昌,還不知道這個唐傑在軍營里的所作所為。」
「哦?這個唐傑做了什麼事情?」李瑞頓時好奇的問道。
「收買軍心,意圖不軌。」林芝夏一字一句的說道。而他的話確是直接嚇了李瑞一大跳,他還以為唐傑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情呢,沒想到林芝夏竟然控告他「收買軍心、意圖不軌。」
「到底是怎麼回事?」李瑞趕忙問道。這下子他也不能不重視了,身為江西新軍的協統,自己手底下卻存在意圖謀反的人,這個責任李瑞可承擔不起啊。不管唐傑是不是真的會在自己任上謀反,但只是有這個可能他也要心神難安啊。
見李瑞重視了起來,林芝夏這才不緊不緩的說道:「唐傑自從入了軍營開始便一直在拿自己的銀子大肆分發給手下的士兵,而且還讓人到處宣揚。不但弄得江西新軍內部不少的人想要到他的手下效力,就是在外面也有不少的人爭着吵着想到到他的手下。」
「下面的小民們哪裏知道什麼忠君報國,他們的眼裏全都盯着那點銀子,見唐傑願意給他們錢財,很得不全都跑過去給他效力。如果不是唐傑實力還很弱小,也不敢太過過火,指不定他振臂一呼便會有數千乃至上萬的青壯響應。如此,則南昌不穩,江西不穩矣。」
「真是好大的膽。」聞言,李瑞直接拍着桌子說道。無風不起浪,既然林芝夏這樣說,那唐傑想必肯定是做過類似的事情,要不然的話林芝夏也不敢這麼矇騙於他,畢竟他以後在這裏的日子長着呢,林芝夏此時說謊話以後被揭穿的風險不是一般的大。
「既然唐傑收買軍心,難道就沒人管呢?」李瑞朝林芝夏質問道。林芝夏是唐傑的直屬上司,這樣的事情可是他的分內之事。
「大人,不是下官不管,而是實在管不了。」林芝夏頓時抱怨道:「那唐傑不知道怎麼攀附上了吳協統,有吳介璋在軍營里誰都動不了那個唐傑。而且下官也曾經想要處置唐傑,卻都被吳介璋給喝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