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魅國的收養法令條例里,一旦入宗祠,就意味着要入族譜。
而一旦入了族譜,那麼不管你曾經姓誰名誰,都要尊重收養人的決定,改名換姓是首要,也是必須要做的。
酈鳶表面上來看,的確是皇親國戚中的一員,可是——
酈洪濤卻在聽了皇上的這一番話後,突然間露出一絲不安,酈權是何等人物?
幾乎一眼就發現了這當中存在的不安定因素。
「你還有什麼沒交代的?」
酈洪濤嘴唇一抖,在酈權凌厲的目光下,斷斷續續的道,
「酈鳶,只是一個庶女,而且,還不知道她是不是,所以當年,當年她是沒有,沒有被記入族譜的。」
此言一出,酈權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高深莫測起來。
「所以,你現在是來告訴朕,酈鳶只不過在你名下掛了個排行,事實上,你與她之間,根本什麼關係都沒有?」
即使酈洪濤此時也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可事已至此,又哪裏是他能夠改變的了的?
當即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酈權心頭湧上熊熊怒火,指着酈洪濤,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他還能說什麼?
如果有族譜在,他還能在這件事上要挾靈家莊,或者做一個交換條件,可是現在,他們連這個都沒有,如何能架得住人家改名換姓?
「朕問你,酈鳶可知道這件事?」
酈洪濤不確定的搖了搖頭:「那孩子那個時候那么小,這件事也不是她能操作的了的,應該是不知道的。」
「朕要的是確定,而不是所謂的應該!」
「她不知道。」
無奈之下,酈洪濤只能咬牙確定,他給自己的理由也十分簡單,酈鳶若真的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入族譜,又怎麼要與自己脫離關係?根本就沒有必要嘛。
而事實上呢,酈鳶這個小呆瓜還真的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兒,因為她壓根兒就沒往這方面想過。
如果她能通曉族譜的重要性,只怕早就與康親王府恩斷義絕了,哪裏還容他們在這裏與她攀關係?並藉由她去打擊衛玠?
「既然她不知道,那就好辦了,你回去之後,立即將酈鳶的名字,記入族譜當中。」
酈權的話讓酈洪濤一下子就愣住了:「現,現在?」
「怎麼?你還敢違背朕的命令?」
「不,不是,微臣不是這個意思,微臣的意思是,現在記錄,會,會被看出來的。」
族譜可不是你想加就能加的,尤其是皇家的族譜,更是難上加難,在酈鳶這一代里,出生的孩子何止是酈洪濤下面的這幾個?
整個皇族只怕上百個不止,現在去更改,就意味着要挪到最後面,一旦這麼做了,那和事後諸葛亮有何區別?
可酈權的話,卻也是無可厚非的。
「現在加入和曾經加入,又有何區別?不都意味着酈鳶酈家人的事實?更何況,只要在靈家人之前先一步記入宗譜,那就意味着她先是酈家人,後是靈家人,而想要獲得酈鳶的撫養權,就必須要得到咱們酈家人的首肯。明白?」
不愧是做皇帝的,幾乎在決定的同時,就已經想好了後面如何應對,與之相比,真正到了事兒上的酈洪濤,就顯得慌不擇路了。
「那,那記入之後呢?下個月二十六是靈家的入族典禮,在此之前,他們的人必然會前來與微臣溝通,皇上這邊,可是有什麼安排?」
這才是酈洪濤今日進宮來的首要目的,如今的酈鳶已經不是他們康親王府的人了,而是讓皇帝在意的有價值的人,事關她,自然馬虎不得。
酈權眼神忽而幽深難測起來,他雙手負背走至窗前,酈洪濤站在那裏,也不敢催,就這麼靜靜的等着。
書房之中一時之間靜謐無聲,靜的只聞自己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酈權才轉過身,聲音中隱隱含着威嚴和壓迫:「靈家莊的人若是來了,讓他們進宮見朕,朕親自與他們交談。」
不知怎麼的,酈洪濤在聽了皇上的這個決定後,心裏莫名的不舒坦,酈鳶再怎麼樣也是他的女兒,怎麼皇上這態度,是要將他摒除在外的感覺?
或許是酈洪濤一時之間沒管理好表情,酈權竟是頭也不抬的道,
「你也別不願意,這件事交給你處理,你未必能給朕一個好交代,靈家想要從酈家完完整整的獲得酈鳶的撫養權,也唯有與朕談才能起到作用,而你,你以為他們會將你放在眼裏?」
這話說出來雖然有些傷人,但無疑,酈權指出了事實,否則,靈家何以在沒有去掉酈鳶皇家的身份,就已經自信滿滿的昭告天下了?
那是因為,這件事他們勢在必得,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獲得酈鳶的撫養權。
在魅國,也不是沒有同時擁有兩個身份的人,但就靈家人這般大張旗鼓的規模來看,明顯是想要藉機為酈鳶擺脫酈家這個身份,說是義女,事實上改名換姓之後,和親生女又有何分別?
一般而言,被收養人都是無父無母,在父母雙故的情況下,被人收養之後,也就隨收養人的意思改名換姓。
當然,也有尊重被收養人父母,而不曾改名換姓的,但這些卻只佔很小一部分的比例。
畢竟,這個在法律上並沒有特別的要求,一切全看收養人與被收養人之間的商量定奪。
像酈鳶這等情況,就又另當別論了,首先,父母都還健在,不能稱之為收養,只能稱之為認養,認養義女。
且只能稱對方為義父、義母,不可稱之為父親,母親。
至於同時擁有的兩種身份,自是可以捨棄其中之一,一般被捨棄的對象,都是如酈鳶這樣在生身父母家受到虐待的對象。
所以究竟最後酈鳶會選擇什麼,就連酈權也無法確定。
「微臣不敢,微臣這就回去安排族譜一說,請皇上容微臣先行告退。」
酈權揮揮手,准了酈洪濤。
當他退出勤政殿時,臉上的小心翼翼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用語言表述的複雜。
終於,十天之後
儘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看到靈無涯與慕箐親自上門時,酈洪濤還是被驚到了。
因為,他從中看出了靈家對酈鳶珍視到了怎樣的地步,這怎麼可能是義父義母能夠做到的地步?
不是親生卻勝似親生,世間真的有這樣的親情存在?
本以為怎麼也要客套一番,卻沒想到,二人到達康親王府後,只是點了個頭,算作問候,就直截了當的切入正題。
這樣的招呼方式,顯然讓酈洪濤有些接受不了:「怎麼?無涯與箐妹好不容易上門一次,難道就要用這樣生硬的方式的與為兄談話?」
靈無涯淡淡的看了眼酈洪濤:「兄長?兄長若真的顧念你我之間的交情,又怎會連聲招呼也不打,就將鳶兒擄走?」
「她是本王的女兒,本王教訓女兒還需要向你們稟報不成?」
慕箐不溫不火的道:「既然沒什麼可說的,咱們現在還是切入正題比較好,開個條件吧,如何才能將酈鳶從皇家族譜上除名。」
酈洪濤身子一震,虎目一瞪,蹭的一下就站起了身:「箐妹此話是何意思?呵呵,開個條件?靈家莊當真是好大的口氣,我的女兒,為什麼要從我的族譜上除名?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是強買強賣!」
靈無涯眼眸深處,流轉着無盡的諷刺:「你的女兒?你可曾真的將她當過女兒?今天我們過來,不是和你追究過往,只想要一封除名函,你若能與酈鳶脫離父女關係,自然再好不過,」
「本王若是不呢?」
酈洪濤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會完全脫離他的掌控,再怎麼樣,也該是他處於主動方,也該是他掌控對方,從而開出他自己想要的條件,可為什麼現在卻是靈無涯在逼他就範?
「若是不,我們也不介意將康親王府的醜事公諸於眾!」
慕箐突然站起來,絕美的臉上是無盡的鄙夷。
「枉我曾經敬你為兄,沒想到你卻做出這麼泯滅人性的事,對於自己的女兒,你怎麼就下的去手?你今天不同意也得同意,酈鳶的撫養權,我們要定了,大不了魚死網破,誰也落不了好!」
慕箐越想越生氣,靈無涯眼見她連威脅都用上了,忙低聲安撫:「箐兒,怎麼說着說着就着急上火了?來的時候怎麼說的,乖,先坐下來,讓我跟他談。」
酈洪濤看着兩人卿卿我我毫無顧忌的樣子,胸口一陣煩躁,恰好這時傳來康王妃的聲音,酈洪濤正要將人趕回去,卻不知想到了什麼,居然讓她進來了。
這不是慕箐第一次見這個女人,但卻從來沒像現在一樣噁心她,想到這個女人種種惡行,慕箐突然間站起身,推開身邊的男人,唇角揚着一抹連靈無涯都看傻了眼的婉約明笑,
「喲,這不是大名鼎鼎的康王妃嗎?真是好久不見,這麼多年過去,您依然是這般的端莊明艷呢!」
「今兒早上我這芙蓉園裏的喜鵲就渣渣的叫個不停,還以為給我送來了什麼大喜事呢,原來是百聞不如一見的江湖第一夫人靈夫人駕臨了,哎呀貴客降臨,可真是令寒舍屏蔽生輝啊,再見靈夫人更是驚為天人,這滿園的花只怕都抵不住靈夫人美人一笑呢!」
慕箐揚着無懈可擊的笑容,走到康王妃身邊,大大方方的行了個全禮,「慕箐見過康王妃,王妃娘娘萬福。」
「妹妹快快請起,都是一家人,何須那麼客套?」
康王妃虛扶了慕箐一把,艷麗姣好的臉上,淨是虛偽的應付。
一旁的靈無涯和酈洪濤就這麼呆呆的看了半晌她們輪番上演的姐姐妹妹戲碼之後,總算將話題引到了今日的主角身上。
「鳶兒這孩子,打小就沒有娘疼,我這雖然是嫡母,但下面也有好幾個孩子,有時候難免顧及不上,沒想到底下的奴僕竟然趁我不注意,欺辱這孩子,等我知道的時候,孩子已經跑了出去,可憐這孩子這麼多年,孤苦伶仃的,一個人漂泊在外……,」
饒是慕箐修養再好,在看到康王妃煞有其事的落下鱷魚的眼淚時,還是忍不住眼角抽搐,用力的摳緊靈無涯的手,咬牙,忍。
這個女人,真當這些人是蠢的不成?你丫哭給誰看呢?
「酈鳶這些年很好,沒有漂泊,沒有孤苦,她活的很自在,很肆意。所以,以前的事,過去的就讓她過去吧,咱們今天來談的,是酈鳶的族譜。」
康王妃微微一愣,「族譜?這個,恐怕不太好辦呢,你們也知道,『酈』姓之大,規矩之嚴,絕不是我們三兩句話就能解決的,恐怕這件事,你們得去找皇上。」
皇上?
慕箐與靈無涯飛快的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一旁的酈洪濤:「敢問康王,不知現在可能帶我們入宮?亦或者,替我們通報一聲?」
酈洪濤這邊還未開口,門外的管家卻是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稟,稟王爺,皇上,皇上派人來傳話了。」
酈洪濤的臉色倏然一變,這人還沒在這兒坐熱呢,皇上就得到信兒了?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