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一陣狂風驟然捲起,帘子嘩啦啦翻舞,忽然出現的一抹紫電瞬間撞上金光,嘭地一聲,金光潰散,顯露出黎塞留的身影,他滿臉駭然,雙肩上被兩隻白皙纖細的手臂搭住,指甲尖銳的手掌深深刺入他鑲着金絲的華麗衣袍中,遏止住了他的雙臂,強勁的衝力帶動他的身體,向後飛速衝去。
嘭地一聲,黎塞留的身體撞在了後方的床榻邊緣金屬支柱上,整個支柱瞬間凹了進去,他的背脊狠狠的抵在上面,完全被壓制。
吼!
一聲低沉如猛獸般的嘶吼撲面襲來,黎塞留只看見一雙純黑色的瞳孔充滿猙獰地貼近過來,帶着逼人的寒意,似乎下一刻就會被莫名的力量吞噬掉。
「不!」他腦海中瞬間陷入絕望,只能驚恐地看着,這一切來得太快,讓他猝不及防,也來不及應變。
叮咚!
隱隱有金屬鈴鐺的聲音傳來。
驚人的壓迫氣勢戛然而止,恢復如常,但唯有肩上傳來的刺痛,讓黎塞留瞬間清醒了過來,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立刻出手,以最大的力量擊退眼前這個帶來恐怖陰影的身影。但他手臂微抬,便感到難以形容地鑽心劇痛從手臂上傳來,如同抽筋一般,痛得瞬間失去知覺。
他抬起的手臂頓時僵住,疼痛讓他的眼中露出一絲難忍的痛苦之色,這並非他不能吃苦,而是手臂上的疼痛完全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比手臂被斬斷的疼痛還要強烈十倍!
叮咚!
金屬鈴鐺聲再次響起,但跟先前的鈴鐺聲有所不同,這次是搖晃數聲。
嗖地一聲,黎塞留只覺面前一股勁風捲起,全身一松,肩上的疼痛感瞬間減輕,與此同時,鉗制住他的神秘女子也抽身而退,離去的速度快到他難以看清,似乎將自己身上的體溫也盡數帶走,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涼意和悸動。
等他急切望去時,卻見這神秘女子已經回到了杜迪安身邊,依然像先前那樣,像僕人隨從,又像是親密朋友,悄無聲息地靜靜站在這少年身邊,沒有一絲聲響,似乎自始至終都站在那裏,未曾動過分毫。
黎塞留的手臂已經恢復如常,那奇特地、扭曲地疼痛也恢復成正常的疼痛,讓他能夠忍受,以至於他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滿臉震驚地看着這個少年,以及他旁邊的神秘女子,心中的震撼達到無以復加的程度,他怎麼都想不到,這個像殺手一樣始終沒有出聲的女人,居然會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僅僅是一招,就徹底地壓制住了他!
而且……若不是她及時退去,他感覺自己或許已經死去了。
這是完全凌駕於他之上的力量,而且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單是最基本的速度和力量,就讓他無法反應和反抗!
「議長大人,這下能夠好好談談了麼?」杜迪安淡漠地看着他。
黎塞留聽到他的話,漸漸地緩過神來,即便是喜怒不表於色的他,眼中也有一絲複雜情緒,他先前沒有急於呼救,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自信以自己的力量,能夠解決掉杜迪安,畢竟,如果他都無法擊敗的對手,放眼這整個外壁區,估計也沒有誰能夠應付了。
然而,剛才瞬息間的交手,卻碾斷了他心中的所有自信和底氣!
「你有這麼強的力量,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黎塞留微微握緊手掌,苦澀地道。
杜迪安淡然道:「我跟你們不一樣,你是個值得尊敬的人,我可以給你一個平等交流的機會。」
黎塞留微怔,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少年,看見他從容平靜的表情,忽然感受到一股難言的心情,他微微苦笑,道:「你完全能夠擊敗我,逼迫我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何必跟我說這麼多?」
杜迪安瞧着他,道:「如果是別人這麼問,還情有可原,但教皇大人您問出這個話,未免有點太奇怪了吧?」
黎塞留愣了一下,很快意識到他話里的意思,也忽然間明白了杜迪安說這麼多話的原因,心中不免有些怪異的感覺,「你真的想要讓我效忠於你?」
「你不願意麼?」杜迪安瞧着他,靜靜地道:「動手只能讓人口服,動口卻能讓人心服口服,自古以來,言語的力量往往勝過千刀萬劍,可惜的是,偏偏所有的言語交流,卻需要建立在拳頭平等的情況下,這就像一個餑論。」
黎塞留心中震動,他不得不說,這番話很有道理,至少他在這個年紀,說不出這樣的話來,這個少年除了力量外,更可怕的,似乎是他的內心,是他的智慧!
「你真的很聰明。」他沉默片刻,緩緩道:「看來,以前我們所有人都小看了你,一個具備力量,卻只懂得以力量服人的人,終究是一介莽夫,像你這樣具備力量,卻不輕易動用力量的人,說明對『力量』的理解,比常人看得更深,更遠,如果這個時代好一點的話,你的確能夠成就一番非凡事業!」
他說的很認真,因為這些話是他的真心感受。
杜迪安平靜地道:「過贊了,既然你也瞧得起我,那麼,該做出你的選擇了,希望你能做一個聰明的選擇。」
黎塞留默然,過了許久,才道:「我如果臣服於你,你敢用我麼?你就不怕我假意歸降,然後用假信息出賣你?」
「我自有方法。」杜迪安淡然道。
黎塞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少年的胸有成竹氣魄,讓他有些心中沒底,同時感到一絲嫉妒和慶幸,嫉妒的是這樣的年紀,卻具備不輸給自己的心智,慶幸的是,這樣的人物,並沒有跟自己出生在同一個時代,否則的話,他這麼多年的教皇生活,未必能夠安穩。
「我似乎也沒得選擇,我願意效忠你,只要你肯信我。」黎塞留眯眼道。
「很好。」杜迪安拍了拍手掌,表面卻仍然沒有絲毫笑容,平靜地道:「識趣的人,總是可愛一些,現在給你第一個任務,準備讓位的事宜,我需要在七天內,你將教皇的位置,讓給我的親信。」
黎塞留心中一沉,皺眉道:「你不信我?」
「我信。」杜迪安道:「我信你會聽我的話。」
黎塞留語塞,無言以對,過了一會兒才道:「我遵從你的吩咐,我能得到什麼?讓位之後,你就該除掉我了吧?」
「你太看低我了。」杜迪安道:「所有忠誠於我的人,只要不背叛我,就不會被我背叛,這是我的處事準則!另外,如果我真的想要得到教皇的位置,即便現在殺了你,也一樣能得到,我只需將你們所有長老團的長老全都收服,讓他們共同選舉出一人,我相信,即便是選的那個人是個籍籍無名的見習教徒,都能夠一步登上教皇寶座,而且絕沒有什麼平民出現異議。」
「畢竟,任何履歷和事跡,都是能夠塑造的,只要有具有公信力的大人物出面作證,就是最好的證據,不是麼?」
黎塞留臉色微變,心中感到一絲涼意,他知道,杜迪安說的沒錯,如果真的將整個長老團全都收服,那麼他這位教皇的存在,就等同於無了,而且以杜迪安的力量,完全有可能做到這一點,只是會麻煩一些罷了。
「你跟隨與我,等不久的將來,我大業完成,你的位置將不再僅僅是區區外壁區的一個小小教皇,即便你要當修道院的院長,也未必沒有可能。」杜迪安拋出甜果,道:「不過在這之前,要委屈你一段時間了,希望你能夠諒解,也希望你能配合。」
黎塞留臉色變幻不定,他知道,一旦踏出這一步,就再無回頭路了,心中不免有些悲涼和茫然,曾幾何時,他站在最高點,俯視着外壁區的平民貴族,如今卻被人脅迫,無從選擇,淪為附庸。
「我知道了。」黎塞留心中暗嘆,緩緩說道,聲音中有一絲無奈和滄桑。
杜迪安道:「在讓位的這段期間,你不能再在這裏居住了,我會帶你去一個新的地方,你的所有手諭,指令,都會在那裏傳達到教廷中。」
黎塞留微怔,頓時明白杜迪安這是在防備他暗中背叛,想要隔絕他跟教廷的其他人員接觸,顯然,杜迪安先前說的「自有辦法」,便是這個。
「我知道了。」他沒說什麼,答應下來。
杜迪安微微點頭,道:「現在,你準備留下一道手諭,手諭內容是,今晚你遭遇刺客,身受重傷,需要潛心療養。」
「遭遇刺客?」黎塞留聽到這話,剛覺杜迪安膽大,居然自報行蹤,但很快便注意到地上的屍體,不禁臉色微變,杜迪安所說的「刺客」,多半便是他,如此一來,也能解釋他死在這裏留下的氣味和屍體,同時也能為後面讓位的事情埋下伏筆…
想到這些,他心中感到一絲悸動,忽然有種身不由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