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關山從小在山裏長大,相較出生地,坤元山遠遠談不上險惡,倒像他的後花園。
馳騁山林,殺人飲血,何等快活。
放鬆的時候,警戒心未免下降,對危機的敏銳,就遲鈍下來。
當他一腳踏入鬱鬱蔥蔥的密林準備狩一隻野鹿飽腹時,腦中的弦突然繃緊,野性的直覺令他全身血液咆哮起來。
虎目銳利如刀,掃視安逸寂靜的叢林。但叢林一旦安逸寂靜,少了鳥雀輕快的鳴唱,豈非玄機暗藏?
那野鹿三竄兩竄,消失不見。
馬關山卻已顧不上它,比起它的肉來,還是自己的性命珍貴。
突見人影錯錯,在密林穿梭,間有冷刃電射而來。
馬關山靈活閃避,眼睛依然盯緊深林。
十來支冷刃深深沒入泥土,那些人影突然衝出來,在馬關山身周上躥下跳。
馬關山目光冷然,但旋即一變,原來那些冷刃都繫着鋼絲,這些人的目的,是用鋼絲結網,困住他的行動。
「這不是衛士的拿手好戲麼。」他腦中一轉,大致明白因果,哂笑一聲,尖酸譏諷,「王元朗這小人不親自出馬,讓你們這些蝦兵蟹將來送死嗎?」
大手一揮,便有一柄足有六七寸寬,六尺多長的大刀出現在他手中。
它的構型十分奇特,刀身略曲,像鍘刀,通體幽亮烏黑,鋒刃反射着的凜凜的光,直教人後頸發寒。
此刀名叫烏魔,取大量黑精石礦提煉精華祭煉而成,擁有極強的魔性,可威懾人心,馬關山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此刀有很大功勞。
揮舞起來,猶如乾坤倒卷,驟起狂瀾。風絲如刃,散碎如雨切割,一招便將鋼絲盡數割斷。
那些衛士收勢不住,紛紛向後倒去。
但似乎早有預料,倒入密林之後,便失去了蹤影。
「哼!」馬關山大踏步追向其中一個,烏魔憑空而斬,肉眼可見的氣壓碾過,前方數十丈甬道範圍的樹叢雜草通通粉碎,那個逃之不及的衛士也被炸成漫天血沫。
但冷刃悽厲的破空音再次響起,此次一個方向有二柄,銀色的鋼絲在陽光下泛着冷厲之色,仿佛萬年不化的寒冰。
「簡直找死!」
馬關山迅速退了兩步,避開包圍圈。
豈料那些冷刃因為失去目標相互碰撞,竟出現了奇妙的轉折,像是預算好的那樣,落在馬關山新立足點的周圍。
人影再度湧出,上躥下跳,此次的網更加密集。
馬關山冷笑,「來多少次都一樣!」
魔刀狂舞,風絲如雨。
但就在這時,頭頂上傳來劇烈呼嘯的動靜。
馬關山下意識抬頭一看,只見一人從天而降,拳上附着鋼岩般的指甲,狠狠砸落下來。
「兄弟兩個都一個德行!」他目中閃過厲芒,烏魔一轉,猛地向上劈去,竟是拼着受傷也要先將偷襲之人擊殺。
「休要猖狂!」王元慶聲勢奪人,卻沒有與之硬拼,在半空一個翻轉落地,雙足猛點地,身如炮火突進,拳勢凝聚,如風助火勢般直破雲霄。
馬關山倉促變招,烏魔刀格擋在前。
拳頭迅猛地擊在上面,發出劇烈動靜。
一記實打實的硬拼,馬關山的氣息被震得散亂,正暗自調息時,腳下寒氣突然上涌,他反應極快,猛然後仰。
一道寒芒從腳下枯葉里刺出來,是一柄劍器,持劍的人,自然是魯天肅了。
馬關山雖然反應極快,臉上仍被劃中,頓時血流如注。
可是這點傷,對於常處戰陣廝殺的悍將而言,也就是撓痒痒的程度。
馬關山獰笑一聲:「好,都出現了,今天就讓你二人葬身在此,省的看了噁心!」
「在此之前,」魯天肅陰測測道,「你可能要先找個安全的地方運功驅毒,如果你有能耐逃走的話。」
馬關山一怔,旋即只覺一股暈眩衝上腦海,氣力迅速流失,果然中了毒。
是方才一劍!
他咬牙怒道:「在劍上抹毒,你也算劍客?卑鄙無恥的小人!」
「兵不厭詐!」魯天肅怪笑道,「虧你還是個車騎將軍,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衛士衝上去,利用鋼絲,將他綁了起來。
王元慶冷笑着走過去,抬手在他臉上扇了兩巴掌,「區區一個山里野人,竟妄想進入帝國的權貴圈子,也不照照鏡子。今天我就讓你看清楚自己的卑微,下地獄掙扎去吧。」
語罷握拳,元氣附着,轟然砸去。
就在這時,一個影子突然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掠過。
轟!
意想中的巨響之後,並沒有出現血肉橫飛的情景,只是馬關山身後那棵樹被砸成了漫天碎屑。
粉塵瀰漫中,只聽見一個大笑聲:「馬關山,記得欠我一個人情!」
隱約看見馬關山掙脫束縛,踉蹌逃跑的身影。
但聽見那聲音,王元慶的血一下子衝到了腦子裏,直接丟下不管,咆哮道:「是那賤種,把他給我找出來,我要親手將他碎屍萬段!」
旋即恢復一些冷靜,「那賤人定然也在附近,小心她那古怪術法!」
衛士只能眼睜睜看着馬關山逃走,無奈之下,開始搜尋燕離蹤跡。
進來十一個衛士,領頭千衛被唐桑花招出來的怪物咬死,但餘下也都是精英,最弱都是五品,目前還有八人。
八人地毯式往外擴散搜索,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其中一個衛士忽然發現一行腳印,當即過去查看,摸上去尚溫,心裏警兆陡生,緊急轉身,腰間制式苗|刀瞬間出鞘,只覺雙臂一沉,火星四濺間,一張少年的臉映入眼帘,立時大吼:「在這裏!」
幾乎聲音方落,就有數柄冷刃破空而來。
燕離雙腳用力,蹬在那衛士擋來的刀身上,借這力道,如大鳥般倒縱而回,隱入密林中。
「他想逃,快攔住他!」
幾個衛士被吸引過去。
那衛士也迅速追上去,誰料草叢晃動,一道寒芒破出,霎時間洞穿他的喉嚨。
原來燕離殺了個回馬槍,結束了他的性命。
但是這樣反覆利用青蓮第二式「輕煙」,元氣的消耗十分驚人。
沒等燕離喘口氣,悽厲的破空音再度響起。
那些衛士發現被耍,迅速趕回,在燕離逃走前,射出鋼絲匕首,試圖包圍他的去路。
燕離猛地一個後空翻,避開鋼絲網的捆縛。
但方落地,背後便有寒芒侵來,直欲將他攔腰截斷。
燕離迅速還劍歸鞘,左手腕一轉,離崖向後拋揚,偷襲之人也是個五品武者,他的全力一擊不容小覷,洗心訣念動則轉,離崖化為貪婪的口,將外部力量通通吸收。
那人只覺擊出的力道一輕,倒像打在棉花上,軟綿綿半點不着力。
與蕭四白一戰後,洗心訣的運轉更加熟練,轉化吸收的速度愈來愈快,使得攻擊者產生一種力量被吸走的錯覺。
那人心裏駭然,正欲抽劍回退,燕離後仰扭身,右手呈龍爪狀,閃電般抓住他的脖子,脖子被抓,他瞳孔驟然收縮,心知在劫難逃,左手取出備用匕首,狠狠扎向燕離胸口。
「一起死吧!」
骨骼脆響與利刃入肉的聲音齊齊響起。
那人脖子一歪,倒地身亡,但臨死前仍將匕首扎入燕離的右胸,血流如注。
燕離微微咬牙,從屍體懷中找到一瓶金瘡藥,將匕首拔出,粗暴地抹到傷處,前後過程不過兩個呼吸,顯然是熟能生巧。
這時候,其餘六個衛士全部趕到,冷刃如雨,把燕離所在位置的數十丈空間都佈滿鋼絲,變成一片荊棘叢林。
「燕離,你這該下地獄的賤種毛毛蟲,我一定會讓你認識到自己的卑微!讓你知道,這世上只有真正尊貴的人,才有資格活着,你是失敗的可憐蟲,你是卑賤的螻蟻,我一腳就能將你踩爛。」
王元慶緊隨其後,雙目血紅,如擇人而噬的野獸。
想必他那窄小的胸懷,早已堆滿了死亡和憎惡,擠不進去半點憐憫了吧。
他真真是恨透了燕離,三番兩次壞他好事,滅他威風。
有說斷人財路不共戴天,可他說掃我臉面不死不休,丟臉就足以讓他歇斯底里。
虛妄的人,妄圖以虛妄的自尊,成神成聖。不需發笑,這個世界原本就是如此諷刺;不用嘆息,那怠惰的小丑,貪婪的小偷,玄虛的君子,終將被摧毀無餘。
魯天肅也到了,桀桀怪笑:「還記得我口水的味道嗎?如果你現在甘願讓王兄吐上兩口,舔乾淨後跪地求饒,我們就饒你不死。」
燕離微笑着道:「我之所以讓你活到現在,是因為想求證一件事。」
「哦?」魯天肅輕蔑地笑着,「不用求證,我就是你失散多年的爹,你娘那個賤貨求着我才生出了你。」
笑容倏地斂去,燕離咬緊牙關,才勉強克制住暴躁的殺意。
如果這世上還有能擾亂燕離心神的,便是記憶深處那一道神聖的影子,那是冰冷的心臟為數不多的餘溫,是決不能碰觸褻瀆的禁區和逆鱗。
看到燕離表現,魯天肅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新奇道:「哦喲,還是個離不開娘親的小孩,來之前吸足奶|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