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片一樣飛往天柱山的傳訊符,書寫着一個又一個令人悲痛的不幸,一個又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一個又一個的滅門事件衝擊着現有秩序,顛覆着現有常識,讓人根本來不及接受世界的變化。
世界的變化,無疑是已經發生了,無疑只有接受它,才能解決它。
劍庭七脈的弟子,無疑已是清醒了的,無疑已知道世界此刻正面臨一場何等的浩劫,他們的身心都進行了自我的調整,都進入到了「臨戰」的警戒里,都已隨時會為了道統,為了閻浮,為了人族去戰鬥,去拼命。
這就是覺悟,這就是劍庭弟子的驕傲,這就是劍客的尊嚴。
浩浩蕩蕩的劍光齊聚天劍廣場,各脈的弟子一聽說「星靈」,根本不需要督促,立即在廣場踴躍地排成了長龍,主動接受「星靈」的調查。各脈的師長都已先經過了調查,保證沒有問題才敢派來組織這場隆重的工作。
新、舊世代的交替,顯然才剛剛開始,七脈只有天劍峰完成了更替,也就是鳳九的繼位,是以鳳九這一輩的弟子,還沒有收徒的資格,新世代當然也還沒有出現。
廣場的一頭臨時設了十來個台子,調查是由操控劍陣的長老配合,讓弟子們一個一個站到台上,由劍陣放出一個口子,使那白光降下來,讓弟子們單獨沐浴白光,須堅持到修為耗盡為止,是以倒也成了一場檢閱修行的大會了。
由於每個台子都需要安排二十個以上的長老,萬一有「星靈」出現,他們將會不顧身份與職位,直接就出手擊殺。是以廣場的氛圍充滿了一種肅殺,每個人都不覺得自己是「星靈」,也不希望自己是「星靈」,這不是他們怕死,而是相比去做一個陌生的種族,然後被同門充滿痛苦地擊殺,不如為了人族的明天去把命交付到戰場。
於是,這樣一種緊張的情緒,就盤桓在每個人的心頭上。
但是排隊本來就是一個沉悶的事情,尤其規定需要堅持到修為耗盡,這就需要一段時間了。所以進展十分緩慢,這氛圍就從日出的肅殺沉鬱,到日落的漸漸放鬆。開始有了竊竊私語,這也是因為還沒出現過「星靈」。
「你們聽說了嗎,論劍峰汪長老是星靈轉世,被掌教師兄當場誅殺。」一個魂劍峰弟子悄聲地說。
曹子固在人群里聽見,眉頭一皺,向他咳了咳,那人不明其意,笑着說:「曹師兄,你這是受了風寒?看來你不是『星靈』,『星靈』都不死不滅,怎會得病。」
曹子固翻了個白眼,朝另一個隊列努了努嘴。他循着看過去,頓時面色發苦,原來就在旁邊一個隊列里,論劍峰的首席夜小浪正黑着臉站在裏頭。這夜小浪雖沒有年輕時候那麼愛搞怪了,但他的難纏還是門裏出了名的,基本上沒有什麼人願意去招惹這個傢伙。他立刻識相地閉上嘴。
夜小浪「哼」了一聲,道:「事無不可對人言,汪師叔確實是星靈轉世,但他在事前已預先留了遺言,若是星靈,直接處置,掌教師兄還拖了許久,確信他不能變回原樣,才出手擊殺的。」
曹子固道:「聽說班大師又有新發現。」
夜小浪看了他一眼,道:「反正你們遲早也會知道。班大師說了,『星靈』覺醒後,原宿主的靈魂會立刻被吞噬,覺醒的『星靈』擁有原宿主所有的記憶和修為。」
曹子固驚悸道:「幸好『星靈』覺醒的動靜很大,不然要是他們藏在我們之中,那麻煩可就大了。」他身後的黃承彥苦笑着拍了拍他,他立刻醒悟到,如果他們之中果真有「星靈」,且已覺醒而未被發現,這不是提醒人家藏好嗎?
他懊惱地拍了拍腦袋,悶悶的不再說話了。
黃承彥向他傳音道:「師兄勿惱,這也未必沒有方法鑑別。」
「哦?」曹子固道。
「師兄忘了奉天教?」黃承彥道。
曹子固道:「奉天教與此有關?」
黃承彥道:「如今很多事情都浮出水面,如道祖曾經用幽蓮聖母這個身份創下奉天教,原來是為了對付『星靈』。奉天教徒的很多難以理解的行為,都得到了解答。」
曹子固心裏一動,道:「你是說,奉天教徒看似胡亂的殺戮,實則是針對未覺醒的『星靈』?」
「這是很容易推測的。」黃承彥道。
曹子固笑道:「我明白了,奉天教一定有甄別『星靈』的方法。」
「正是如此。」黃承彥笑道。
曹子固道:「單是這樣調查太不保險了,我們必須掌握切實甄別的方法。」
「可是目前並沒有外出的辦法。」排在再後一位的羅方碩縮了縮頸子道,「外面到處都是星隕獸,還有那白光,需要運功抵抗,真氣的消耗非常嚴重。」
黃承彥嘆了口氣道:「如果只是這樣倒也罷了,你們應該都察覺到了,從異變發生後,星海就消失了。」
「據說有人親眼看到星海破碎。」羅方碩道。
曹子固道:「那星海後邊,倒還是星海,只是已感覺不到元氣。那星海看來雖有一種莫名的感動,但卻仿佛死的,與我們毫無瓜葛。」
「是這樣。」黃承彥道,「所以如今最嚴峻的問題是,我們不能再用冥想來恢復真氣了。」
曹子固道:「不是還有丹藥?」
黃承彥道:「丹藥只能解一時之憂。」
曹子固道:「不管怎樣,我們等等就去找掌教師兄說明情由,請他准允我們下山尋找奉天教徒。」
黃承彥默默點頭,不管前途有多麼灰暗,前路有多麼艱難,總要有人去做,總要有人去犧牲。
羅方碩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決定跟自己的兩個師兄同進同退。他忽然心生感嘆:「要是燕師弟在的話,他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曹子固一聽,頓時憤憤然:「這小子,竟然什麼也不告訴我們,真不講義氣。」
黃承彥悠悠
道:「燕師弟就是因為講義氣,所以什麼也不告訴我們。」
「如果我們知道了這件事,那到底是幫還是不幫?」羅方碩心有戚戚道,「如果幫,那我們只能叛出劍庭了。九大同氣連枝,我們的行為無疑侮辱了九大的榮耀。如果不幫,那我們要不要知會道庭,要不要知會師門?這都是很難抉擇的,師弟不願讓我們為難。」
曹子固默然。他並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有時候明白是一回事,釋不釋然又是另一回事了。
黃承彥道:「由天策樓最後的戰報來看,燕師弟的仇人就是道祖,他由天涯海角去往天之原,雖然生死不明,但他無疑成功了。」
「哦?」曹子固道。
「前段時間天策樓就有意無意地宣揚一件事。」黃承彥道。
「一件什麼事?」曹子固道。
「道祖這三千多年來一直鎮壓着星靈一族。她之所以通緝燕師弟,是因為鎮壓星靈所需要的『龍神戒』在他身上。」黃承彥慢慢說道,「燕師弟拒不交出,道祖認為他有危害閻浮的可能。」
羅方碩憂慮道:「現在星靈復出,顯然是道祖失敗了。燕師弟豈不是間接導致了『浩劫』?豈不就成了人族的罪人?」
黃承彥道:「現在這樣,罪不罪人又怎樣?再說星靈圖謀復出也不是這兩天的事,也不能全都怪在燕師弟身上。」
羅方碩握了握拳,神色堅定地道:「當年燕師弟在我最困難,最丟臉的時候幫助過我,不管人們怎樣看他,我都會站在他那一邊。」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何況是父母的血海深仇?」曹子固冷冷笑道,「只要燕師弟回來,咱們藏劍峰就庇護他到底,我倒要看看誰敢出頭;而且以燕師弟與掌教師兄的交情,咱們劍庭就算有人看他不順眼,也不敢說出來的。」
「問題是沒人知道燕師弟的死活。」
這時一個傳音突兀地插入進來,三人齊齊扭頭,只見夜小浪一副唏噓惆悵的樣子,不禁默然無言。
誰都知道「道祖」這兩個字意味着什麼,燕離的是否活着,誰都沒有信心。
黃承彥忽然發現夜小浪儘管唏噓惆悵,眼睛卻格外地盯住一個人看。那個人正是剛剛提了一下汪長老的魂劍峰弟子,以為他還記恨,不禁笑道:「段師弟入門不過五年,還年輕呢,小浪師兄何必跟他計較。」
夜小浪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眼中似乎有話。
黃承彥想了想,眼神忽一凝,傳音道:「段坤有問題?」他的傳音並不瞞着曹子固與羅方碩,後二者的神情也都一凝。
夜小浪向三人傳音道:「三年前我在白水城不良府值守,段坤跟我一道去的。有一次下值,我經過他的房門,聽到他不斷地在自言自語,我以為他魔怔了,是要散功的跡象,立刻就闖進去,你們猜怎麼着?」
「你快別賣關子了,趕緊說。」曹子固不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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