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公子,陛下請您在這裏稍坐片刻,她很快便來。」
在一個小太監的引路下,燕離來到了紫宸殿,簾幕裏頭,楊安正在候着,請燕離就坐,又命令小太監取來茶具,不知作何用途。
這等媲美三公的禮遇,燕離受得十分坦然,施施然坐下,似乎渾然不覺,身旁這位老太監,可是三大宮廷勢力之一的一號人物。
「敢問燕公子哪裏人氏,家中還有誰人,可曾婚配了?」楊安也渾然不覺這小混蛋的做派,笑眯眯地看着他,給人一種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的錯覺。
作為大內總管,幾可算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楊安,已無需看任何人的臉色,偏偏對自己和藹可親,燕離如果察覺不到異常,那才是真的異常。
「回稟公公,在下并州人氏,自小便是孤兒,與幾位『志同道合』的兄長相依為命,不曾婚配。」
睜眼說瞎話可是他的強項。
楊安不可能不知道燕離是燕山盜,旋即反應過來燕離在敷衍自己,也不在意,依舊笑眯眯地說:「江山代有才人出,燕公子這等年紀,便能擊敗秦易秋,前途不可限量,聖上禮賢下士,最是愛惜燕公子這等大才,相信只要給您一個機會,必定一飛沖天,屆時天下誰人不識君。」
這番話若是換個人來,縱是馬關山也會熱血沸騰,立刻「肝腦塗地死而後已」地表忠誠,燕離卻深深明白,什麼叫做「高處不勝寒」。
而這番話裏面的暗示,聰明人都聽得出來,這就是招攬了。
不過,不管他是什麼勢力的幾號人物,這宮裏邊做主的還是姬天聖,燕離可不會急吼吼地表態。
「巧合而已。」他淡淡地笑着,並不很熱情地說。
「久等了。」這時就聽側門內傳出一個略帶威嚴的嗓音,就見姬天聖帶着兩個掌扇宮女款款而來。
燕離首先注意到的是她的步伐,與平日竟有不同,堪稱一步一生蓮,十分的婀娜多姿,像她那樣的女子,不管是否刻意,也實在美得驚心動魄。
再見她原本高高盤起的三千青絲已然放落下來,只綰了一個花環髻,別了一支瑪瑙色的玉簪;那原本已然無可修飾的容顏上,竟然薄施淡妝,美艷照人,雖然少了天然出塵的氣質,卻更加的婉轉嫵媚,嬌俏動人。
她上身着銀白色的寬袖對襟,袖口用朱紅色的絲線繡了個疊褶,臂膀處用朱紅色的絲線繡了幾支梅花;下身是淡粉色的碎花襦裙,獨具匠心的裝扮,讓她搖身變成了某個大門大戶里的千金小姐,平日裏那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竟是點滴不存,直教人目瞪口呆。
缺失的威嚴,更多地轉變成盪人心魄的柔美,讓人恍然發現,她原來也是個如水般溫潤的女子。
有那麼一瞬間,燕離確實看呆了,如果說第一次見面是因為「似曾相識」的感覺而失神,那麼這次則確確實實被她驚艷到了。
「好看嗎?」
姬紙鳶似乎也真成了大家閨秀,動作舒緩輕柔,以袖掩唇,在燕離對面坐下來。那雙風韻超獨的明眸里,透出盈盈淺笑之餘,竟有種難以言喻的風情,讓人僅僅與其對視,心就被融化,淪陷在她織造出的溫柔鄉里。
原來她不是不懂得自己容貌的價值,像她這樣的身份,需要利用容貌的事情少之又少。
像她這樣的女子,假使刻意去勾引,相信全天下沒有一個男人能抵受得住誘惑。
這時燒紅的炭火將爐子裏的水給煮沸了,姬紙鳶竟然親自煮起了茶,這一幕要是傳出去,恐怕全天下的男人,都要把燕離給嫉妒死。
她的手指纖細修長,宛然水晶一樣剔透純淨;動作優美而且純熟,看不出是第一次煮茶。
燕離有些迷惑。
似乎感受到燕離的疑問,她宛然一笑,眨了眨明眸:「父君在世時學的,每當我犯了不可原諒的錯時,就煮茶來討好他,那時他總是一邊誇我的茶藝,一邊又將我罵個體無完膚,你說,他是不是很狡猾?」
「呃……」
與之眼神交會,幾如觸電,燕離就好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心「砰砰」直跳。
姬紙鳶美目流轉,「那時母后總會一面安慰我,一面數落父君的不是,可憐堂堂大夏國主,在母后面前,卻像個乖順的小白兔,到最後還要反過來哄我開心,你說,他是不是很可憐?」
「咳……」
燕離聽到這麼個形容,險些笑出聲來,連忙清嗓子掩飾道:「先帝雖然主張懷柔政策,可到底是帝王,這麼讓着聖上,也是因為他深深愛着你們。」
姬紙鳶似笑非笑地說:「你今日全然不似平常那般痞性,倒正經、恭敬得讓我無所適從。」
燕離總算穩住了心神,笑着說:「陛下也全然不似平常那般冷淡威嚴,在下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
「你喜歡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你喜歡嗎?
情人似的呢喃,使得燕離心神俱震,此情此景,相信沒有一個男人能夠無動於衷。
姬紙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知道嗎,你現在的樣子,像極了父君看母后的呆樣。」
「呵呵……」燕離傻傻地笑了一聲。但就在這時,腦海里突然閃電般划過董青的面容,那「大夏也不放過你」的冷笑猶在耳畔,讓他如墜冰窟,在全身心的冰冷中清醒過來。
「呵呵!」他又笑了一聲,只不過意味已全然不同。
姬紙鳶毫無察覺,將一個瓷盞輕輕地推到燕離身前,柔聲道:「此次你雖然立下大功,但很多事情不好在人前提起,不好大肆賞賜,便予你一個隨時出入禁宮的權利,也好讓我多看看你。」
不是情話,勝似情話,像一杯佳釀,未飲已先醉。
可惜燕離已全然清醒了,淡淡地說:「你煮茶討好先帝,是為了獲取他的原諒;那麼你煮茶討好我,又是為了什麼?」
楊安臉色一變,尖叫道:「你放肆!區區賤籍,安敢如此對陛下說話?來人啊,把他給我拖下去重打一百大板,教他知道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