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季叔一時只覺有些耳熟,卻想不起來是誰,定睛看到一個看起來已有三十多歲的虬髯大漢,他穿一件貼身的靛色絲質短袖,外披無袖的灰色皮褂子,寬敞的皮褲,掩飾不住他的雄壯的身材。這粗漢子最令人難忘的是他那一雙充滿煞氣卻堅定的眼睛,透露着勇猛無畏,他的左手抓着一把通體暗青的長槍,槍上鐫刻龍紋,隱隱發着一種光,看來必是法器無疑。
事實上,這把槍有一個非常響亮的來歷:法器排行榜第九的「帝鈞」。乃是太虛上人年輕時候的本命器,後來傳給了他的嫡系血脈——不知第幾代的玄孫,也就是瑤光宮的首席弟子蕭破軍。
「是破軍啊。你幾時回來的?」朝季叔臉露欣慰的笑容,在這個關鍵時刻,敢於挺身而出的,都被他青眼相看。
「回稟掌教,弟子回來已多日。」相比起六年多前,蕭破軍改掉了許多|毛躁,變得較為的沉穩。如是六年前,他此刻早已等不及地衝上去,對燕離展開廝殺了。
朝季叔看到他用左手握槍,看到他的拱手,自然就看到了他的右手拇指的缺失。據徐廣的告訴,他的右手拇指是被他自己生生掰斷的,因為他做了昧良心的事,念頭不暢達了,這樣做是為了廢掉右手,讓他從前的心血都白費,彌補良心上的缺失。
朝季叔暗暗地嘆了口氣,修行者這樣做無可厚非,可這孩子未免也太實在了;雖然在門中時常聽聞,他廢掉右手後,就改左手練槍,實力似乎更上一層樓;但到底不需要做到如此地步。
「你可有把握?」朝季叔遲疑着,畢竟是太虛上人的血脈,若是折在這裏,他真不知拿什麼去交代。
「弟子願全力以赴,為道庭爭光!」蕭破軍沉沉地說。六年的時光,當年的少年的青澀已不見了,由於不修邊幅,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得多,看起來也可靠得多。
「好!」雪天涯的敗亡,讓朝季叔心潮起伏,加之身後門人弟子數百上千,愣是沒有一個站出來響應他的號召;他只願意相信,是因為燕離表現出的實力太過驚人,他們都沒有信心才表現出遲疑,而
絕不是他的威信不如李半山。
「一定要小心,不可逞強,務必以你自己的安全為重。」他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
「弟子省得。」蕭破軍雖然這樣回答,可他眼中的戰意,卻分明在述說不同的答案。像他這種狂人,骨子裏根本不存在貪生怕死的選項。
他已走到了卸兵池的邊上,隔着三十多丈看燕離,沉聲喊道:「燕十方,當年你救我脫離魔界,不論有心無心,我卻欠着你一份情。」
「原來是你。多遠的事了。」燕離含笑說,「我沒想到你變化這樣大,若不是聽到朝掌教喊你名字,都認不出來。」
「我不是跟你敘舊來的。」蕭破軍冷冷道。他不是雪天涯,絕沒有心情和敵人敘舊,尤其是在對方已殺了很多同門的情形下。
燕離笑道:「那麼,你欠着我一份情,你卻要怎麼跟我動手?」
蕭破軍道:「我原可以替你辦一件無論什麼事;但你將死,我從不對死人食言,你可說三個願望,在你死後,我會一一替你完成。」
「哦?」燕離有些吃驚對方的耿直,這在修行者里是很少見的。不是說修行者比較的圓滑,而是像這種人通常都會死得比較快。
「你是說,什麼都可以?」他輕聲問。
蕭破軍道:「什麼都可以。」
燕離道:「好,那麼,我要你替我辦的第一件事……哦,你用不用拿紙筆記一記?」
蕭破軍冷冷道:「我記憶力很好,你用不着擔心。」
燕離笑了笑,說道:「那麼,第一件事,請你挖個墳立個碑。」
「這很容易。」蕭破軍點頭應下。
燕離繼續道:「第二件事,我要你在碑上寫,卑鄙無恥小人之墓。」
「這也很容易。第三件是什麼?」蕭破軍面色古怪說。
燕離露出一個促狹的笑來了,像要捉弄他似的道:「第三件事,
我要請你把白芙玄葬下去。」
蕭破軍一瞬間全明白,對方在逗他玩耍,終究還是個少年心性,立時一張臉就脹成紫色,怒目里滿是凶光,一字字道:「燕十方,你要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
燕離戲謔道:「我左右不過是個死字,還能付出什麼代價?」
蕭破軍氣得半死,但他行事極有原則,欠着一份情,就是欠着一份情,他必須解決了這件事,才能全力出手。「你把條件改改!」他還有耐心繼續說下去,殊不知,他身後的同門多數都有些失望,暗暗責怪他不合時宜。
燕離道:「你不是說什麼都可以?」
蕭破軍冷冷道:「什麼都可以,但是我絕不會背叛師門,更不會傷害我的同門,你若不把條件換換,我會自己做主。」
這個人雖耿直,卻也不是個傻的。
燕離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慢慢地道:「那麼,你先要擊敗另一個人,才能跟我動手。」
「誰?」蕭破軍道。
「朝陽,你來跟他試試。」燕離不知向哪個虛空喊着,同方才一樣,虛空出現波紋,一個人從裏面走出來,穿着件銀灰的短襯,墨綠的燈籠褲,腳上套着一雙黑底白面的方頭靴,踩在地上「喀喀」的響,頭髮披盤得很是蓬鬆,加上矯健的形體,看着像人立的獅王。
不談蕭破軍的心情,他畢竟才剛到,朝季叔那一邊的人群,卻起了不小的騷動。
又是這樣突然出現,難道燕離隨身攜帶一個可以裝活人的乾坤袋?
朝季叔的神情愈發的凝重,他已隱約感覺到了危機,卻捉摸不到更具體的細節。他沉下心去觀察着,並向其中一個長老傳音說了幾句話。
蕭破軍面對突然出現的燕朝陽,很是吃驚,但更多的是興奮的戰意。因為他知道對方是誰,也知道對方用的是槍。
「來吧!」他甚至根本不關心對方是怎麼出現的,已挈槍威逼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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