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蕭月明目光逐漸銳利起來。
「且容我先賣個關子,問你們一個問題。」燕離不慌不忙地說道,「是誰告訴你們我在這裏的?」
聞聽此言,小春當即指着杜威道:「是他,說老禪師死在城外,蕭小姐正糾纏着兇手,要我們趕快過來。」
燕離目光如刀,掠向杜威:「你在這個時間來這裏做什麼?」
「我……」杜威沒想到反被將了一軍,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王元朗,在後者殺人般的目光中又移了開去,旋即咬牙道,「燕離,我是衛尉司千衛,你不過是個學生,我沒必要回答你的問題!」
「不說的話,你就在此,同老和尚一起長眠吧。」蕭月明輕聲說道。
杜威嚇得一個哆嗦,急中生智,慌忙道:「我,我是來散心的,看,看過柳林禪院的慘狀後,我心裏不舒服,就來這裏走走……」
「你在撒謊!」燕離厲聲喝道,「是你趁法相禪師重傷不能動彈,用刀刺死他,你本想清理屍體,不料禪師高德,其身已化舍利,輕易不能損毀,於是你轉而想嫁禍他人……」
「不,不是我……」面對眼神愈來愈凌厲的蕭月明,杜威臉色慘白,不住地去看王元朗。
「那兇手是誰?」
燕離的步步緊逼,給予了杜威精神上的巨大的壓力,面臨死亡的威脅,他幾乎忍不住要說出真相。
「是……」
「杜威,原來兇手是你!」
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讓人始料未及的事,王元朗突然出手,斬了自己的心腹手下杜威的首級。
杜威死不瞑目的頭顱咕嚕嚕地滾着,剛巧滾到那樵夫的首級旁,兩顆死不瞑目的頭相互對視着,仿佛別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了。
眾人呆呆地望着這一幕,形勢變幻之快,着實讓人應接不暇。
「真兇業已伏誅,禪師足以安息。」王元朗的臉上沒有半點溫度,近乎於冷酷,「都可以散去了,本欽差還要偵辦禪院滅門案,——劉明遠,給我封鎖竹林,任何人都不得隨意出入,——諸位請吧!」
「啊?遵命!」被喊做劉明遠的是王元朗別一個心腹,也是個千衛,立即反應過來,指揮排布去了。
「你怎麼說?」蕭月明只是看向燕離。
王元朗冷冷地盯着燕離。
「欽差大人已經替我給出了答案。」燕離的嘴角輕輕揚起一個無法捉摸的弧度。
蕭月明轉身便走:「老夫相信你,但如果有別一種結果,蕭門將與燕山盜不死不休。」
他一走,蕭門的人頃刻間走得乾乾淨淨。
楊安見有了結果,吁了口氣,旋即冷道:「此間事和雜家無干,對於某人的不當的言論,雜家會如實向陛下稟報。我們走!」
燕離笑着道:「楊公公,在下正有一個修行問題想要請教,別走那麼急嘛。」
「哼!」楊安冷哼着,腳步卻愈來愈快。
沈流雲白了燕離一眼,道:「你幹嘛欺負一個老人。」
燕離聳了聳肩,然後走到般若浮圖身後,道:「居士,我們先離開這裏吧,禪師的遺體,會有人妥善處理的,總要擇日下葬,入土為安才好。」
般若浮圖盤膝坐着一動不動。
小春道:「小姐,這個殺人狂說的不錯,還是先離開這裏吧。」
般若浮圖盤膝坐着一動不動。
燕離仔細看了看,發現她不知何時停了經咒,手持一個涅槃印,不言不動,宛如泥塑。
想了想,道:「她應該是遁入某個禪境了,我們先進城吧。」
「不,我要在這裏陪着小姐。」小春搖了搖頭,也坐了下來。
「隨你。」
離開竹林後,芙兒忽然問道:「主人主人,兇手真是杜威嗎?人家怎麼覺得不像呀。」
「不是他。」燕離搖了搖頭。
「那是誰?」沈流雲有些好奇。
燕離道:「你們仔細看了那樵夫的眼睛麼?」
沈流雲回憶了一下,道:「有些充血。」
「不是充血,那是因為眼球急劇的擴大而浮現的血絲。」
「是這樣,那又有什麼奇怪?誰不畏懼死亡。」
「正常人對於死亡的恐懼,不會到那個程度,樵夫死前一定感受到了更可怕的東西。」
「譬如說?」
「殺意。」
「殺意?」
「您知道的,那是一種強烈的信念,普通人是無法抵禦的,更沒有體驗過,對於未知的恐懼,加上死亡的威脅,自然會那樣強烈。證據就是,他在死前由於被殺意籠罩,導致身體失去知覺,在如此強烈的恐懼之下,也沒有失禁。」
「我倒不覺得,一個三品以上的武夫,會對一個普通人釋放殺意。」
「如果是無意的呢?」燕離微微一笑。
沈流雲聽到這裏,仔細地想了想,忽然間恍然大悟:「殺意刀。
「啊!原來那個人是大壞蛋呀!」芙兒氣憤地說,「芙兒險些相信他了呢。」
又轉向燕離,「主人主人,你為什麼不拆穿他呢?」
「他是一個餌,用來釣大魚的餌,不能讓他就這麼死了。」燕離道。
沈流雲道:「為此不惜得罪蕭門?」
「早已經得罪了。」燕離淡淡道,「我能看出來的,他未必看不出,與其說是為了給禪師報仇,不如說是趁機給我下套,如果我不能看破,他當然未必會殺我,被利用卻是在所難免。」
說到這裏,他忽然冷笑:「王元朗在關鍵時刻還是很果斷的,還道他只是一個草包。」
天色早已黑了,不過為圖方便,蕭門下了命令,城門暫時不關。
幽州府是蕭門的幽州府,這只是小事。
三人進城找了一家客棧落腳,沈流雲第一時間去沐浴,過後重在燕離房間聚合,商討接下來的行動。
「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做?」沈流雲問。
「查案。」燕離道。
沈流雲道:「你不要忘了,我們是以私人身份來的,介入滅門案的話,就是妨礙公務,王元朗肯定會大做文章,甚至利用幽州府的力量來對付你。」
「這倒是個問題。」燕離笑了笑,「所以我決定現在就干。」
「啊?幹什麼?」芙兒如夢初醒。
……
幽州的夜晚,被一層黛青色的霧籠罩着,其後的星空照舊閃耀,但又不那麼閃耀,只有那些關於「冷」的星星,卻格外明亮。
所以夜晚就很凍了。
借了城門沒關的便利,三人踩着夜色,直奔蕭城數十里外的柳林禪院。禪院建在一座名為巫門山的山腰,有兩條草木繁盛的山道垂拱而下,階上青苔隱隱。
借星光指引,沿山道攀登,來到禪院的正殿門口。
禪院依山而建,背靠的是巫門山最著名的巫岩,此岩如同被下了詛咒,通體烏黑,當然,夜晚看不出區別來。
進門先是一個供奉菩殊大法師金身的殿宇,可看見橫七豎八的血的痕跡。
「屍體應該運回去了。」燕離提着燈籠,在殿內走了一圈,沒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便繼續向裏面走。
過了前殿,是一個巨大的廣場,提着燈籠每走數步,總能看見已經凝固了的黑色的血跡,幾步就一處,幾步就一處,只是走着看着,就驚心動魄。
「他們與世無爭,」沈流雲的雙睛充滿了憤怒,「為何要遭受如此的厄難!到底是誰下的手,這是對生命的褻瀆,簡直喪心病狂!」
燕離略有動容,可他的眼睛卻不帶多少溫度,甚至於冷淡,仿佛眼前這慘狀的餘韻,也勾不起他的情感。
「禪院數百年歷史,也被無情淘汰。」雖無同情,卻有感慨。頓了頓,又道,「三百多人不可能站着被屠殺,現場反抗的跡象卻很少,像都是一擊必殺,卻又沒有必殺一擊的痕跡。要麼殺人的人,是個超級強者,對真氣的控制妙到了巔峰;要麼就是見鬼了。」
沈流雲道:「據我所知,這世上能重傷禪師的,惟有傳說中的醫聖李玄微和鬼聖楊幽雲。」
燕離道:「鬼神盛宴後,這二位不是一齊消失了嗎?」
沈流雲搖了搖螓,道:「除這二位,修羅榜第一的大高手連海博容,或許也能做到。但是,我見過此人,不像個殘忍的人,滅人滿門的事,也不像連海山莊的風格。」
燕離不知她搖頭是什麼意思,正想問,忽然心頭一凜,只見不遠處的屋頂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玄衣人,而沈流雲已經發聲問了。
「誰?」
那人的隱約可見的臉部的位置,戴着一張面具。
「你為什麼要來幽州?」蒼老卻雄渾的嗓音,從他口中發出。
燕離不知這個「你」是指誰,於是調侃道:「如果你能摘下面具,我就勉為其難告訴你。」
「不知天高地厚。」
面具人說完,身體竟然飛了起來,不是什麼輕身術,是真正意義的飛起來。然後,他抬起了手,他的頭頂上就出現了一扇圓形狀的光門。
沈流雲看到那扇光門,俏臉立刻變得煞白:「眾妙之門!快逃!」
下一刻,整個的巨大的廣場都被光門裏激射出的流星映亮。
下一刻,整個巫門山就化為了一朵巨大無比的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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