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還風平浪靜、萬里無雲的天空,突然間像着了火一樣燃燒起來。看來簡直就像是小孩被打了的父母,那騰起的萬丈怒火,幾乎要將天地燒穿出一個窟窿。
毫無疑問,這份怒火正是衝着老和尚而來。
如果說方才小廣場的小天地,是伏見一手導致的;那麼現在小廣場的大天地,則是離天大陣自發的反擊。
你打了我,我就要打你,這根本沒有道理可講;何況你能對一個陣法講道理?
離天大陣一動,小廣場的人即刻又陷入暈迷之中。
現在已經與小廣場無關,實際上離天大陣衝着老和尚而來,老和尚身邊就成了災難之地。
沈流雲原本只是昏昏沉沉,這一下子哼也沒哼,直接就暈了過去。
「姑姑!」燕離叫了起來。
「善人。」這時老和尚的目光轉了過來,他用一種請求的眼神望住了小廣場內唯一還有意識的人,「能不能幫幫和尚?」
「請說!」燕離吃力地站了起來。
「和尚要全力應付離天大陣。」老和尚微笑着說。
燕離立刻就明白過來。他深深地注視着老和尚,「大師,這值得嗎,為了一幫連見都沒見過、可能是些窮凶極惡的陌生人。」
老和尚居然調皮地眨了眨眼睛,帶着莫名的笑意,「沒有值得不值得,只有願意不願意。」
燕離一怔,旋即失聲笑了起來,「好,我答應你,一個都不會少!」
語罷吃力地彎腰,將沈流雲扛起來,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將沈流雲扛到了小廣場以外,壓力驟減,將之安放在一個高處上,便又回身,強忍着頭皮發麻的感覺,承受着那可怕的壓力,重複地將姬玄雲和白玉歌一起送出去。
等到了第四趟,他就已經滿身大汗。
「雖然已經成了定局,可是你的行為讓我分外不爽。」
第四趟才出來,就聽到了伏見那特有的沙啞的嗓音,還有那邪惡又古怪的笑聲,「我要怎麼懲罰你呢?」
燕離根本理也不理,將王回放在地上,喘了口氣,便又衝進小廣場。
伏見掌中縈繞的灰色風沙驟然間加劇,呼嘯聲中,化為一道龍捲沖向燕離。
「伏見!」
那龍捲驟然被一道金色閃電擊破,顯露出伏矢的身形來。
她的憤怒無法控制地傾瀉而出,其實質化的表現在於沖天而起的怒火。
那不是形容詞,是真正的怒火,誰都看得出來那就是怒火本身,因為在熊熊的燃燒之中,有一股撲面而來的憤怒之意,佔據了觀者的心田。
馬關山只是看着,就沒來由地感到一股憤怒升騰而起。
她的怒火的顏色,是極深的艷紅,那是屬於烈火的顏色,正如她的性格,也如烈火一般。
「伏矢!」伏見的臉色陰沉下去,「不要以為你是我的親妹妹,我就不敢殺你!」
伏矢憤怒地用修羅語說了幾句什麼。
伏見聽罷,邪惡又古怪地笑了起來,「如果你想阻止我的話,那就請你去死吧。」
說罷雙手張開,掌中各有一團風沙顯現,呈出爪狀,翻掌便毫不留情地抓向伏矢。
伏矢雙足點地,矯健地沖天而起,攜帶着那潑天的怒火,裙下那若隱若現的長腿,翻轉宛然風車,一左一右擊碎兩個爪子,又衝上更高的高空,連續下翻,宛然戰斧般劈向伏見的腦袋。
那怒火在這過程中,發出強烈的悽厲的破空音,還有綿綿密密無數細小的氣爆聲。
「還不錯,曾經的鼻涕蟲,已經成長到今天這個地步了。」伏見邪惡又古怪地笑着,「我這個做哥哥的,怎麼也不能被你比下去。」
說話的同時,頭頂上自發地形成灰色的沙粒,凝成了一個屏障。
下一刻,曼妙優美的長腿,帶着絕不曼妙絕不優美的力道,猛然劈在屏障上面。
轟!
沙屏障四散飛濺,凹陷出一個肉眼可見的深坑,堪堪觸及了伏見的頭髮。
伏見的頭髮立刻就燒了起來。
那怒火一燒着伏見的頭髮,那頭髮卻沒有想像中的化為灰燼,而是根根豎立,在豎立的過程之中自然而然拉長,其中數根宛然利器般穿入伏見的琵琶骨。
這一詭異變化,正是來源於無間地獄的《七生七死訣》,被稱為世上最難修成的絕學,也是五大絕學之下最強的絕學。
利用對手身上的東西來傷害對手,這一秘術,真箇叫人防不勝防。
「跟我回去!」伏矢冷冷地說。
修行者也不是神仙,被穿透了琵琶骨,疼痛不說,簡直連力氣都用不出來。
但是伏見卻沒有半點疼痛的自覺,反而享受似的眯起眼睛,「生命在它的神跡之下,顯得如此的脆弱。長生算什麼,它才是我伏見應該崇拜的圖騰!」
「你在說什麼葷話!」伏矢怒火高漲,伸手還想再給對方一點教訓,卻忽然停住,因為她瞧見伏見被穿透的琵琶骨,在一種莫名的力量之下迅速復原。
「你聽,」伏見邪惡又古怪地笑了起來,「多麼美妙的聲音,世上最動聽的樂章莫過於此。」
直到此刻,伏矢才真正認清了殘酷的現實。在此前,她總認為這是一個夢,一個不切實際的噩夢。
伏見會變成奉天教徒什麼的,簡直就是一個跨世紀的大玩笑,雖然一點也不好笑。
現在她已經無法逃避,真相就擺在眼前。
這世上可能不止奉天教徒擁有不死之身,可擁有不死之身的,多半就是奉天教徒。
現在伏矢又知道了一件事,這將是一場苦戰。
因為她用眼神制止了意圖出手的陸雲音。
……
燕離不知道已經搬了第幾趟。
昏迷過去的人,雖然已經陸續醒來,可一個個都成了殘廢,連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仿佛他們的能量都被抽走。
事實上,這也正是離天大陣的特性,它會吸收所能吸收的一切能量,來對付外敵。
當然,不可否認它還有點蠢。
威壓越來越重,燕離進出小廣場的時間越來越長,卻還有一半以上的人沒能運出來。
他站在廣場外頭用手撐着膝蓋,喘成了一條狗,先抬頭瞧了一眼天空,烈火之勢已經漸漸變得光明堂皇,隱隱出現了一尊巨大的金甲天神。
他的目光一轉,轉到了馬關山的所在,眼看後者帶着幸災樂禍的眼神,嘻嘻冷笑個不停,氣不打一處來,咬牙道:「你他奶奶……的,還看什麼,快點幫……幫把手啊!」
「你求我啊。」馬關山冷笑道。
「我求你阿爸!」燕離忍不住破口大罵,「王八蛋!別忘了老子還留你一條命呢,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馬關山沒有生氣,哂笑着諷刺道:「你不是說,你留我命跟我無關,只是不想讓陛下傷心?這會就想利用自己施的恩情了,還真是強盜本性,一點虧也不肯吃。」
雖然這樣說着,卻奔走過來,來到小廣場外頭,斜睨着燕離,「不要誤會,我只是在幫老和尚。」
「他奶奶的……真是個王八蛋……」燕離又罵起來,但是緊握的拳頭,卻出賣了他的情緒。
有一個被他棄之如敝履,卻又異常珍貴的東西,重新回憶了起來。
有了馬關山的加入,進展頓時飛速,剩下的十多個人全都被運送到了小廣場以外,算是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
但是生命危險卻還遠遠沒有過去。
矗立於天地間的金甲天神,已經愈發明顯,單是那勢氣,就摧得老和尚的金色法相東倒西搖,對比起來,簡直就像是隨時可能沉入海中的小船。
小船當然還沒有沉,可是也沒有划動的跡象。
眾人都已經清醒過來,可是都發現了一個跡象,那就是老和尚從始至終只是閉着眼睛坐在那裏,始終沒有動過。
難道菩殊寺的絕學不需要動就能施展?
現在眾人都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也知道老和尚救了他們所有人的命。所以這個疑問,一直縈繞在眾人的心間。
馬關山皺眉道:「老和尚這樣要怎麼應付離天大陣?我怎麼感覺要遭?」
燕離默然不語。
沈流雲虛弱地道:「這個老和尚是誰?」
白玉歌睜開眼睛,「他是菩殊寺舍利院的護法禪師,人稱『大齋天應願佛陀』,是個神仙般的人物。」
「老和尚先前就救過我一次,沒想到又被他救了一次。」姬玄雲有氣無力地道,「不行,小王從沒有欠人人情的習慣,回頭一定要帶他回離恨宮,給他找好多好多的歌姬,給他唱歌跳舞念經……」
馬關山腆着臉道:「有沒有我的份啊,我的要求比較低,只要唱歌跳舞,念經就不用了。」
「跟你熟嗎,滾開滾開。」姬玄雲努力想表現出不屑的樣子,卻實在沒有力氣擺表情。
「好歹我也是救了人的!」馬關山忿忿不平。
「快看,老和尚睜眼了!」一個人忽然興奮地喊起來,「難道要施神通了?」
眾人連忙望過去,果見老和尚微笑着睜開眼睛。
他的眼神是那麼的慈祥,就像一個寬厚的長輩,看着一個個健康活潑的後輩而欣然不已。
「菩殊法願,無量壽尊。」老和尚雙手合十,向着眾人施了一禮,微笑着說,「紅塵人世已是彼岸,諸位身在彼岸,萬望珍而重之。空門弟子廣真,先行一步。」
下一刻,老和尚便被萬丈的金光吞滅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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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現在我發現我為什麼寫那麼慢了。我老是陷在一個劇情裏面無法自拔,每次寫完,要很久才能恢復。寫到「空門弟子廣真,先行一步。」真的是淚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