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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聽得自鳴鐘的聲響,裴羽掙扎着醒來。
身側的人已經離開。
裴羽沮喪地嘆息一聲。睡前、夢裏都記掛着他的傷病,下決心要與他一同起床,陪他用早膳,卻不想,他今日出門的時辰早了一些。
肩背疼得臉色都發白,仍要照常出現在人前。沒有請假將養,定是公務繁忙之故,不然他不會逞強。
以前她聽父親說過,蕭錯從來不是兢兢業業的做派,只要情形允許,便會偷閒躲懶。寧可在家閒坐,他也不去衙門裝勤勉。這一點,經常被御史詬病。
這樣想着,裴羽心裏有些酸酸的,很是心疼他的辛苦,便因此沒了睡意。
她摸索着點亮羊角宮燈,披衣下地,去東次間拿來藤蘿,斟酌片刻,找出絲線打絡子。
正專心忙碌着,周媽媽訕訕地笑着進門來,「夫人這麼早就醒了?」
「嗯。」裴羽看了她一眼,「你不也一樣?」
周媽媽立刻放鬆許多,殷勤地問:「不如讓奴婢幫您吧?」
那可不行。裴羽搖頭,「不用。」
周媽媽沒再說什麼,轉到外間,把鋪在大炕上的被褥收拾起來,又給裴羽奉上一杯熱茶,便輕手輕腳地退到外間。
裴羽滿意地笑了笑
。周媽媽真記住了她的話,不然一定會問昨晚是誰睡在了大炕上。雖然沒再多話,但一定在心裏犯嘀咕。
知道身邊的下人對自己房裏的事過分的關注,讓她感覺很彆扭。
留心觀望一段時日吧。如果她與蕭錯關係的遠近影響着周媽媽的情緒,那就給周媽媽另外安排個差事,打發出正房。
周媽媽能做陪房來到蕭府,裴羽真的只是看在奶娘劉氏的情面上。
小時候,京城鬧過一段日子的時疫,那次裴羽運氣出奇的差,足不出戶也染上了。明知道稍不留神就會過病氣有性命之危,裴夫人和劉氏都衣不解帶地照看着她。
做母親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命,裴夫人所做是人之常情。
劉氏在那關頭也豁出安危、拋下薔薇不顧,對裴羽的情分可想而知,着實讓人動容。
從那件事情之後,裴夫人和裴羽都打心底與劉氏親近了幾分。
劉氏命不好,在裴羽六歲的時候守了寡,膝下只有一個女兒薔薇。
幾年前,劉氏由於常年做針線貼補家用熬壞了眼睛,時不時視線模糊,看不清人。裴夫人和裴羽分別拿出梯己銀子賞了劉氏,破例讓她提早到別院榮養,又依照她的心愿,提拔薔薇到裴羽房裏當差。
裴羽出嫁前,薔薇、木香、半夏、澤蘭陪嫁。四個人俱是勤勉伶俐,凡事都能應付。奶娘對此心知肚明,仍是擔心薔薇到了侯門行差踏錯,便向裴羽推薦了周媽媽,為的是請好友費心提點着自己的女兒。
裴羽做了順水人情,知會過母親,出嫁時帶上了周媽媽。誰承想,周媽媽一面提點着薔薇,一面操心着她的事,逐漸忘了恪守本分。
說起來,自己也有責任,從最初就該給周媽媽明確地立下規矩。裴羽認真地檢討着過錯,手裏一刻不停地忙碌着,聽得外面的周媽媽恭聲喚「侯爺」的時候,她很是意外,望向門口。
片刻之後,蕭錯頎長的身形轉過屏風。
「你怎麼回來了?」裴羽放下手裏的絲線,忐忑地問道,「是不是難受得厲害?」
「不是。」蕭錯神色溫和,語氣鬆散,「沒出門,請了幾日假,方才在書房看賬。」
「哦。」裴羽留意到他穿的是一襲深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沒換朝服,我問的真是多餘。」隨後動作麻利地下地,把放在床上的東西收起來,喚周媽媽拿出去。回身時見蕭錯動手寬衣,知道他要睡個回籠覺,忙走到他近前,「我幫你吧?」
蕭錯瞥過她的寢衣,「折騰什麼?回去睡。」
「……」措辭不中聽,卻是為她好。裴羽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乖乖地重新歇下。
蕭錯躺下之後,問道:「怎麼這麼早就醒了?」
裴羽照實說了原由。
「多餘。」蕭錯牽了牽唇。「並非每日都有大早朝,等皇上忙過這一段就好。」
「那還好一些
。」
蕭錯見她睡在里側,右手伸過去,撫了撫她的臉,「過來。」
裴羽眨了眨眼睛,「我不乏,應該睡不着了。」這麼早起來的話,她除了打絡子也無事可做,當然樂得賴在被窩裏。
蕭錯打趣道:「用人靠前,不用靠後?」
裴羽嘟了嘟嘴,有點兒不自在。
「過來。」蕭錯掀開她的錦被,「有話跟你說。」
「要說什麼?」裴羽磨磨蹭蹭地過去,臉頰有點兒發燒。
蕭錯笑着將她安置在懷裏,「沒什麼。摟着睡能治病。」她在懷裏,他就能忍着不動,不然的話,因為肩背入骨的疼,少不得翻來覆去。
原來自己還有這個用處,裴羽有點兒哭笑不得。
蕭錯讓她枕着自己的右臂,左手則到了外面,隔着錦被摟住她,「你合賬倒是一把好手。」一筆筆進項、支出和存疑之處都清楚明白地列出來,讓他一目了然,省了很多時間。
「是祖父、娘親教的好。」裴羽告訴他因何精通這些,「那時只想着幫祖父分憂,一定要學。」
蕭錯知道,她擔心自己誤會裴家長輩着重教她這些,「本就應該學。為人處世再練達,不精通賬務的話,打理家事會很吃力,偶爾會被油滑的管事糊弄。」語畢,感覺到她的身形明顯放鬆了一些,變得愈發柔軟,不由輕輕一笑。
「我怎麼都沒想到,你會讓我幫你合賬。」裴羽如實道。她以為他是那種涇渭分明的性情,庶務是她決不能碰的。
「祖父可以,我怎麼就不可以?」蕭錯順勢道出自己的原則,「你不能染指的只有官場上的事,別的都算家務。」
裴羽認真地點頭,「嗯,記住了。」想了想,又道,「若是有人通過我與你攀交情,我就婉言拒絕,往你身上推,這樣行麼?」
「再好不過。」
這樣涉及到實際事務的交談,讓裴羽很高興。她對他,樂於見好就收,提議道:「把燈吹了吧?你應該好好睡一覺。」
「不用。」蕭錯自知根本睡不着,平時這時候精神抖擻,早已成習,而且,他很享受這一刻。
「是不是疼得厲害?」裴羽撐身看着他,「要不要我幫你揉揉肩?」
蕭錯輕笑出聲,「當我七老八十了?」
「你可真是的……」裴羽無奈,瞥見他摟着自己的情形,將他晾在外邊的手臂拉回錦被,「看着都冷。」
蕭錯的手戲謔地落到她腰際,故意摩挲兩下,「不怕我欺負你?」
「嗯……」裴羽凝視着他含笑的俊顏,繼而躺回到他懷裏,「你正病着,我應該讓着你。」
一句話引得蕭錯再度笑開來。他托起她的臉,含笑的眸子燦若星辰,「說話算數?」
裴羽輕輕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