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祥瞬間呆若木雞。
陸芊玉的出現對他來說倒是沒什麼所謂。之前在光隱寺的那番偶遇,無非是想在說親之前看看這位陸家小姐長得如何,而嫁與不嫁,卻不是她自己能說了算的。
更何況即使陸家一直不同意,於他而言也不過是沒能討到承平侯府里的長輩歡心,之後再另選他人也就是了。
真正讓他目瞪口呆的,是陸芊玉口中所喊的那聲「四妹」。
陸芊玉的四妹是誰,他可是知道的。
正是靖遠侯世子夫人!
此刻宋世祥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這是搞了個大烏龍。
剛才見她與靖遠侯世子站在樹蔭之下,覺得二人難免顯得有些偷偷摸摸,再看到陸清容身上穿戴之物皆是十分平常,便直接把她當成了尋常官宦人家的家眷。
更何況陸清容的容貌實在過於嬌艷,他真是壓根就沒忘正室夫人這上面想……
此刻知道了陸清容的身份,恍然大悟的同時難免心中忐忑。
剛才的那番話有多麼失禮,沒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了……想起靖遠侯府他是無論如何也招惹不起的,即使再難也要試着挽回一下。
「原來是世子夫人!」宋世祥臉上的驚訝的確不是假的,「失敬失敬!剛才不知夫人的身份,多有冒犯,還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在下計較才是!」
陸清容當然不為所動。
而早已走上前來站在她身側的陸芊玉,原本聽了剛才那些話就已經羞憤難耐,此時見到面前的宋世祥對自己完全視而不見,只顧着對陸清容一邊行禮作揖,一邊不停地賠禮道歉……心中更是如鯁在喉。
陸芊玉那泫然欲泣的模樣,陸清容也看在眼裏,此時也不理會宋世祥,拉着她就想離開此地。
宋世祥可不敢讓她就這麼走了,卻又不能動手阻攔,只得開口說道:「還請夫人最後聽我一言!」
陸清容已經完全沒有再聽他說下去的必要。但身旁的陸芊玉聞言卻腳步一頓。
陸清容心中瞬間升起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奈,用從未有過的凌厲眼神向陸芊玉看去。
恰在此時,宋世祥趁機說道:「在下自知行為魯莽,也不希望奢求夫人能夠寬恕……只是請夫人放心。自古女子的清譽比什麼都重要,在下絕對不會將今日之事說出去的!無論是世子爺,還是其他人,都不會知道的!」
宋世祥心裏清楚,陸清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原諒自己。此番說辭也並不是要在她面前討好,只是出言稍加提醒,以免她一時衝動把自己的那些話講給了靖遠侯世子聽。
蔣軒的為人他可是清楚的,萬不敢讓他知道這事……
但宋世祥的這番話,聽到陸清容耳朵里,則是又多出了一層意思。
他這是在威脅自己嗎?
陸清容心中對他愈加鄙夷。
而陸芊玉剛才之所以停住腳步,還以為他是終於想起要和自己解釋幾句,此時聽了宋世祥的話,方知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心中終於涼了個徹底。
「宋二爺多慮了!」陸清容明知他是虛張聲勢。以防他真的狗急跳牆為了先聲奪人而出去胡言亂語,所幸表明態度,「只要承平侯府日後莫再執着於去陸府求親,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罷。」
宋世祥將信將疑,卻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只是有些侷促地站在那裏。
陸清容不再管他,拉着陸芊玉離開了光隱寺的後院。
出了院門,陸清容便注意到蔣軒一直跟在她們身後,臉色顯得有些不悅,卻因顧及陸芊玉的感受。與他沒有任何交流。
此時的陸芊玉低頭不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陸清容知道剛才的一幕對她來說很難承受,卻也明白旁人多說無益,還要讓她自己緩過來才是。只是仍舊不放心她一個人獨處。
大殿的法會遠不到結束的時辰,陸清容就派人把尹屏茹請了出來。
尹屏茹今日之意本就不在那些經文上,這還是她頭一次在高僧講經之時神遊太虛,此時見陸清容派人來請,連忙悄悄退了出來。
在寺門口與陸清容她們會合,尹屏茹一眼就發現陸芊玉那副失魂之態。與剛才來的時候判若兩人,不禁有些驚詫地向陸清容看去。
陸清容並未解釋什麼,只是吩咐丫鬟先攙扶着二小姐上馬車。
看着陸芊玉默不作聲地登上了陸府的馬車,陸清容方才對着尹屏茹說道:「等她過幾天情緒緩和過來,自然就沒事了!」
尹屏茹有些擔心地問道:「你們剛才可是吵架了?」
「當然沒有!」陸清容連忙否認,「您何時見我們吵過架?再說世子也在這裏,我們更不可能當着他的面吵架了!」
尹屏茹將信將疑地把目光轉向蔣軒。
蔣軒肯定不會拆陸清容的台,本想衝着尹屏茹微微一笑,誰知那表情做出來卻更像苦笑。
陸清容趕緊接着說道:「二姐已經不再執着,只是需要些時日自然就能恢復如初,母親也無需多慮了!」
陸清容只是說了結果,至於如何讓她放棄執着的,絕對沒打算如實告訴尹屏茹。
尹屏茹只得點了點頭,顧及蔣軒還在旁邊,便也不好多問。
好在陸芊玉能回心轉意,這就實屬不易。
尹屏茹與陸清容分開之後,心裏盤算着這幾天一定要多派人盯着點陸芊玉才好……
看着陸府馬車漸漸駛離寺門,陸清容和蔣軒也一同坐回了靖遠侯府的馬車上。
陸清容的注意力總算全部集中在了蔣軒身上,方才發現他一直沉着臉不說話,神情似乎愈加不悅。
剛才宋世祥的那些冒犯之詞,陸清容聽了也很是糟心,若不是為了讓陸芊玉徹底死心,她才不會上趕着受這番折磨。
可是蔣軒剛才站得那麼遠,肯定是什麼都聽不到的。而他們自始至終又並無任何身體接觸……
陸清容自認這幾個月里對他的脾氣已經有些了解,但此時卻不知他氣從何來,只好主動開口緩和下氣氛。
「能讓二姐看清那人的真面目,今天總算沒有白來!」陸清容故作輕鬆地說道。
誰知她的話音未落。原本坐在她對面的蔣軒突然伸出手來,用力拉着她的手把她拽到了自己那邊。
蔣軒突如其來的舉動,再加上因為她和蔣軒坐在了一側而導致馬車忽地一顛,都讓陸清容險些驚呼出聲。
蔣軒卻沒有任何鬆手的跡象。反而調整了一下姿勢,用自己的左手將陸清容的右手牢牢握於掌心。
陸清容頓時面色通紅,說不出話來。
雖然與蔣軒成親幾個月,但除去之前丁香險些讓她摔倒之時蔣軒曾經扶過她一次,兩人尚未有過任何碰觸。
此時突然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陸清容不用看都能感覺出自己已經面紅耳赤,心跳也在不自覺地加速。
而從握住她手的那一刻起,蔣軒的面色也跟着緩和了不少。
「剛才那個宋世祥都跟你說什麼了?」蔣軒終是開口問道。
「沒……沒說什麼……」陸清容看着蔣軒自然而然地拉着她的手,狀似隨意地放在他的腿上,腦子早已有些頓住,無法從容對答。
「沒說什麼?」蔣軒當然不信,「要真是沒說什麼,你二姐怎麼突然就變成那副模樣?」
陸清容見他不肯罷休,只好強穩了穩心神,開口說道:「他說。離光隱寺不遠處,有座……有座什麼山,紅葉遍山,想要邀我同去觀賞……」
「楓櫨山?」蔣軒問道。
「對!楓櫨山!我還以為是他瞎編出來的……你也去過那裏嗎?」陸清容趕緊趁機轉移話題。
「還有呢?」蔣軒顯然不打算結束這個話題,「說了那么半天,不可能就這一件事吧?」
「他又把那楓櫨山的景色大肆渲染了一番。」陸清容略頓了頓,只好如實說了:「之後我主動提及了他向陸府提親一事,他的反應難免有些張狂,擺出一副不愁娶不到老婆的架勢,大放厥詞了一番。想來也正是那些話讓二姐最為接受不了……」
陸清容說到最後,顯得有些鬱悶起來。
但她仍舊沒有把宋世祥的話全盤複述出來,尤其是那句「與你相公和離了嫁我」的荒唐之言……
蔣軒發現了陸清容神色之間的變化,對自己剛才的刨根問底也有些懊悔。
只是不知為何。自從在光隱寺的後院見到宋世祥一直盯着陸清容看,他的心裏就有一種莫名的煩躁,到後來甚至變成了惱怒。
這種情緒對他來說顯然十分陌生,初次遭遇便讓他有些失控。
待到剛才上了馬車,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陸清容,發現她與幾個月前初入侯府之時有了很大的不同。身量長高了不少,雖然仍舊有些瘦弱,卻更顯柔美,竟鬼使神差地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側。
想到此處,蔣軒輕咳了一聲以掩飾自己的失態,繼而說到:「以後若是沒有我跟着,你不要自己出門!」
「嗯。」陸清容眼睛還在看着自己被他握住的右手,想都沒想就應了這麼一聲。
之後兩人一路無話,但蔣軒的手也始終沒有鬆開。
直到馬車駛入榮恩街,停在侯府門口,蔣軒牽着她的手走下馬車。
陸清容甚至感覺到自己的手心都在冒汗,生怕被門口的下人看到,剛一下車連忙趁他不備,用力把手抽了出來。
蔣軒手中突然手中一空,正想轉頭看去,卻有侯府門口等候已久的小廝衝上前來。
「世子爺您可回來了!宮中來人已經在府里等候您多時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