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東西?」陸清容問道。
「這……」陳姨娘露出頗顯為難的神情,尤其看了一眼站在世子夫人身側的曹媽媽。
經過剛才的一番話,陸清容已經明確了陳姨娘和衛姨娘的來意,故而直言道:「你們放心。今日二位姨娘在這屋裏所說的每一句話,都絕無可能傳到沁宜院去。」
話已至此,陳姨娘自知再無退路,索性把心一橫,接續說了起來。
「那時候,我們二人也在偷偷吃一些……補藥,怕被人發現,都是讓丫鬟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去靖春堂的小廚房裏熬。」
這種事,恐怕沒幾個做姨娘的不這樣干,陳姨娘面色坦然,但等說到後面的話時,就明顯有些戰戰兢兢了。
「那一晚,姜夫人喝了藥,正屋裏即刻變得安靜許多,小廚房裏也沒人了。我身邊的丫鬟石榴便像往常一般,過去熬補藥。誰知沒過多久,就過去好些丫鬟婆子,說是要打掃小廚房。」
「石榴登時心慌了。一來,她本就是偷偷在給我們熬藥;二來,她也着實沒見過這樣的陣勢,這三更半夜的,打掃哪門子廚房?於是她也沒工夫細想,就悄悄端走了藥鍋,還一股腦把剩下沒熬的藥材胡亂包上拿了回來。」
「當時看着她拿回來的東西,我還好生數落了她一番,說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有的壓根就不是我們的補藥,更別提竟然還有一些藥渣摻雜其中……我擔心那定是剛才給姜夫人熬藥時剩下了,藥渣也就算了,那些藥材,若是再給姜夫人熬藥時找不到了,便是大罪過,於是立刻讓石榴悄悄送回去。卻不想,等石榴再次回去小廚房,頓時被眼前的場景嚇壞了。小廚房裏濃煙滾滾,一群人在外面拼命澆水。費了好半天勁才將火熄滅,但裏面的東西已經盡數燃盡……」
陸清容心裏有些激動,語氣卻儘量平淡:「所以,那些藥材和藥渣。一直都在你們手裏?」
「是。」陳姨娘也不隱瞞,「既然小廚房被一把火燒盡,我們自然也就不用冒險往回送了。」
「東西現在在哪兒?」陸清容問道。
陳姨娘絲毫沒有遲疑,直接從左右兩邊的袖子中各取出一個紙包:「之前一直放於罐中,埋在靖春堂的後院。昨兒夜裏才拿出來的。」
陸清容以眼神示意,曹媽媽上前接過那兩個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只見其中一包是已經先霉爛後風乾的藥渣,另一包藥材雖然也幹得不行,形狀卻沒有太大的破壞。
「可知道這是些什麼藥?」陸清容盯着那藥材,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這就不清楚了。當時知道廚房着火,我們只顧慶幸不用擔心被發現熬藥的事,並未多想。」陳姨娘的眼神突然黯淡下來,「後來第二日得知姜夫人死訊。我們方才開始慌亂,越想越覺得,那廚房被燒,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個……更不敢讓別人看了,故而也不知道是些什麼藥……」
陸清容心中暗暗點頭,這話聽着也算符合常理。
先讓曹媽媽將那兩包藥收起來,陸清容才問道:「新春祭祀那天,在祠堂的時候,陳姨娘為何那般激動,竟是磕頭磕出了血?」
剛剛陳姨娘的話。雖然沒有明顯的漏洞,但卻無法解釋她那日在祠堂的種種表現。
如果她所講的皆是實情,那麼姜夫人的死無論是何緣由,於她而言。都沒有太大的責任,她為何會在姜夫人的牌位之前那般激動?
「姜夫人生前對待我們十分寬容,靖春堂從上到下,大都得過姜夫人不少恩典,我們也不例外,能抬了姨娘。就是當初姜夫人做的主。每每想起姜夫人離世前,我們沒能有任何作為……這還是次要的,畢竟我們也不懂藥理,不可能未卜先知。但是後來雖然心中存疑,當世子爺問起的時候,仍舊選擇了閉口不提,心中難免有些怨恨自己……」
陳姨娘語氣悽然,悲傷之情顯而易見。
陸清容不動聲色,訝異於陳姨娘竟然有着這般仁心,又拿不準她這情緒之中有幾分真假。
「姜夫人去世後,靖春堂徹底都換了人,為何當時吳夫人沒有和二位姨娘過不去?」陸清容繼續發問。
「當時,吳夫人原本也以『侯爺生病需要靜養』的說辭,讓我們二人搬出靖春堂的,這件事曹媽媽和世子爺應該都有所耳聞。後來是因為侯爺在姜夫人離世後,病情陡然加重,見不得身旁都是生人,時常吵鬧,吳夫人這才讓我們留在了靖春堂,後來看我們一直安分守己,方才沒再提搬離之事。這次起因是我在祠堂失儀,恐怕也有擔心世子爺日益成勢,有朝一日得勝歸朝後翻舊賬的意思……」
陳姨娘一邊說,衛姨娘一邊在旁不停地點頭。
「我知道了。」陸清容淡然開口,「如果二位姨娘說的都是實情,我定然不會置你們的安危於不顧。你們暫且回去靖春堂,我會儘快安排你們去城外的莊子,遠離吳夫人的視線。至於之後的事,暫時先急不得。」
陸清容言盡於此,並不打算跟她們細說自己的打算。
誰知兩位姨娘聽到「城外的莊子」,全都換上了一副異常驚恐的模樣:「世子夫人!您有所不知,當年靖春堂的下人們,起先就都是被吳夫人送去了城外的莊子,但那些人……後來全都不知所蹤!是死是活都說不準……」
「你們放心。」陸清容淡然之色不變,「我說的並非靖遠侯府的田莊,而是我陪嫁的莊子。」
兩位姨娘這才面色一緩,卻仍舊有些擔心:「吳夫人能同意讓我們去您陪嫁的莊子嗎?」
「這就不用你們操心了。你們只顧今天回去就開始收拾行李便是!」
說完,陸清容站起身來,在陳姨娘和衛姨娘略顯怔愣的目光注視下,帶着曹媽媽一行人離開了堂屋。
二人很快緩過神來,一前一後走出堂屋,離開了榆院。
陳姨娘依然和來時一樣,低着頭假扮丫鬟,直到回了靖春堂後院的小屋,方才放下心來。
而沁宜院裏的吳夫人,的確並不知曉陳姨娘曾偷偷溜出去過。
但吳夫人卻知道,衛姨娘曾經去了趟榆院……
此時的榆院,陸清容重新回到了堂屋,曹媽媽、葉媽媽、綠竹都在跟前。
「依您看,她們二人剛才所說的話,可都是實情?」陸清容首先向曹媽媽問道。
「倒是沒見什麼破綻。」曹媽媽想了想,「當時我就是在正屋當差的,關於姜夫人病情的發展、呂媽媽端藥、小廚房失火這些事情,她們的描述與實情皆無太大出入。包括後來侯爺見不得眼前都是生人,也確有其事。」
「那……可還有她們沒提到的事?」
「肯定是有的,但那也符合常理。畢竟兩位姨娘並不住在正屋,若是她們什麼都知道,反而不大正常。」曹媽媽略頓了頓,似乎在回憶着什麼,「實際上,那日曾經先後來過兩次太醫。第一次便是剛才陳姨娘所說的那位開藥之人,後一次是天快亮的時候來的,是另外一個太醫,當時……便說已經無力回天了。」
「為什麼來的不是同一個人?」陸清容疑惑道。
「當時我們倒是沒太奇怪,畢竟太醫院還是要緊着宮裏的貴人,這種事以前也有過。而且後來的那位太醫,是平日來侯府看過診的,奴婢曾經見過。但後來奴婢也覺出異樣,正因後來那位太醫,在姜夫人去世不久後,就辭官還鄉了,而先來的那位太醫,更是從始至終再也沒見過!」
聽到這裏,陸清容心中的脈絡逐漸清晰。
姜夫人絕對不是正常的病逝,這已經毋庸置疑。吳夫人在其中起了多大的作用,同樣不難推斷。
但她和蔣軒曾經談論過此事,蔣軒的話猶言在耳。
且不說這些所謂的證據和證人是否可靠,也不說這其中關節是否真如她猜測的那般,關鍵是現在並不是一個大張旗鼓翻舊賬的好時機。以吳太后為首的吳氏一族仍然強大無比,懸而未決的儲位更是讓她們保留着變得更強的可能,而偏偏此時蔣軒還不在京城……
當務之急,是要保護好兩位姨娘,還有那些不明成分的藥渣!
陸清容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第二日,陸清容正在用着早飯,沁宜院就派了丫鬟來請。
意料之中,陸清容不慌不忙地吃完飯,方才往沁宜院那邊去了。
這一次,吳夫人竟然不是在花廳見的她,而是改在了正屋。
「聽說昨兒個衛姨娘去了榆院?」吳夫人一上來就開門見山。
「是。」陸清容並不否認,從容說道:「還是那些賬本的事,找了衛姨娘過去請教一二。」
「哦?」吳夫人的意外之中夾雜着一絲欣喜,「可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那倒沒有。只是一些細節寫得不夠詳細,想來也是我不很精通賬目的緣故,衛姨娘已經解釋清楚了。」
聽完陸清容的解釋,吳夫人難掩失落,真要再次發難,外面突然有丫鬟闖進來稟告。
「不好了不好了!靖春堂的姨娘染了惡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