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夫人身邊剛才就只站着一個丫鬟,現在領了尹屏茹去東稍間,廳堂之中便只剩下吳夫人和陸清容。
陸清容感覺吳夫人的神色比剛才還要精神幾分,臉上掛着分外和藹的笑容。
只見吳夫人鬆開了剛才握着她的手,從袖中取出一枚墨翠吉祥如意玉牌,親手放在了陸清容的小手上。
「這個是給你的見面禮。」
陸清容手裏攥着玉牌,按照尹屏茹之前的叮囑,清脆地道「謝吳夫人賞!」
吳夫人看她小小年紀,說話既清楚又連貫,心中不免有些期待。
「你叫什麼名字?」
「清容。」
「那時候姜夫人參加你的周歲宴,可有送什麼東西給你?」
吳夫人語氣十分溫柔,笑眯眯地望着她,但陸清容總覺得那笑容裏面有種說不清的味道。
「有賀禮,還有書!」陸清容脫口而出。
姜夫人着人準備的賀禮,吳夫人是知道的,內宅賬本上事無巨細地都寫着,只是不確定是否單獨送了她什麼。
聽到只是一本書,吳夫人臉上難掩失望,卻也隨口問了:「是本什麼書?」
陸清容抬着小腦袋,一副很努力想着的樣子:「天地玄黃……」
她沒有接着背下去,而是撅着小嘴有點委屈地說道:「娘親只告訴了我這幾個字。」
原來是本《千字文》。
吳夫人仍舊不太甘心,指着剛剛送給陸清容的那枚玉牌問道:「有沒有和這個差不多的物件?」
陸清容眨着大大的眼睛,看了看吳夫人,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玉牌,最終還是搖頭表示並無其他。
她剛剛沒有提到那塊玉佩只是一時沒想起來,但現在卻是故意不想說了。
此刻的陸清容也似乎覺察到了吳夫人叫她們來是另有目的。
難道那玉佩並不像看着那樣普通,竟是價值不菲?亦或是傳家之寶?
陸清容有些猶豫,若真是這樣,那拿在她手裏的確不太合適……
吳夫人見她有些發呆的樣子,還以為她又想起了什麼,但馬上就看到了她更為堅定地搖頭。
陸清容並非起了貪念,而是她突然想起,當初姜夫人送她玉佩時曾說過,不希望她再轉贈他人……
吳夫人並未繼續糾纏,一來覺得陸清容還這么小,自然是不會撒謊的;二來她也覺得自己有些多心了,姜夫人和尹屏茹母女只是萍水相逢,又怎會……
正想着,尹屏茹已經換好了衣服出來,嶄新的米白色綜裙,若不細看倒是發現不了與來時有什麼區別。
見吳夫人依舊拉着陸清容的小手,笑容可掬,尹屏茹也放下心來。
「你們過兩日就要離京了,侯爺現在精神不大好,顧不上那許多,這兩百兩算是我替侯爺給你們的儀程。」吳夫人語氣很是平淡。
尹屏茹卻是連忙道謝。
之後吳夫人又問了尹屏茹三日回門的情形,還有尹清華的差事之類的瑣事,但明顯已有些心不在焉。
正當尹屏茹她們打算告辭之時,廳堂外突然來了個梳着雙丫髻的小丫頭,縮手縮腳地站在門邊,似是在向吳夫人身旁的大丫鬟使着眼色。
那大丫鬟見狀,忙過去詢問,復又回來在吳夫人身旁耳語了幾句。
陸清容隱約聽到了「世子……要出去……勸不住……」。
吳夫人聽了立馬站起身來,忽又強作鎮定地對尹屏茹說着:「小孩子沒事兒就總想往外跑……」
陸清容聽了不免有些奇怪,其實吳夫人完全沒必要同她們解釋的。
尹屏茹則只是跟着點頭。
「您府里有事,就先去忙吧,時辰已經不早,我們也該告辭了!」
聽尹屏茹這麼說,吳夫人心下稍安,客氣道:「那我也就不留你們了,陸大人已經從靖春堂出來,此刻正在前院等你們。」
說完,吳夫人便頭也不回急匆匆離去。
世子……是蔣軒嗎?陸清容想起在濟南時那個活潑好動的小男孩,與那日榮恩街一身孝服的蕭瑟背影。姜夫人的離世,對他的打擊一定很大吧……
跟着尹屏茹走出沁宜院,上了來時的那輛青綢小車,陸清容心中又琢磨着,這吳夫人剛剛一直同她們待在廳堂,並未離開,卻知道陸亦鐸已經從靖春堂出來了……
青綢小車停在二門外,陸亦鐸果真站在外院等着她們。
「走吧。」陸亦鐸領着二人走出靖遠侯府的大門,坐上了自家的馬車。
「等很久了嗎?」尹屏茹問道。
「嗯,靖春堂離二門本就更近些,而且和侯爺並沒說太久的話。」陸亦鐸欲言又止。
「靖遠侯……還好吧?」尹屏茹也看出他的表情不太對。
「剛才見我的時候,一直在榻上半靠着,氣色倒是看着還不錯。」陸亦鐸想着剛才靖遠侯的模樣,「只是,精神似乎不太好的樣子……」
見尹屏茹有些不解地看着他,陸亦鐸又接着道:「我剛進去的時候,問了我何時到京的,幾時回河南,還提了咱們成親的事兒,都挺正常。後來就越說越離譜了,什麼敵情啊,糧草啊……還讓我出去傳話,說什麼誓死不投降……」
一聽這話,陸清容也明白過來,這靖遠侯是在西北戰場受了刺激,有些神志不清了,怪不得昨兒個要請道士去作法。
尹屏茹也不禁有些感嘆。
「看來現在侯府上下都要靠吳夫人打理了,還要照顧靖遠侯,當真是夠辛苦。」想着剛才吳夫人略顯虛弱的神態,她心中難免有些同情,「吳夫人是不是就快能扶正了?」
陸亦鐸聞言微微一笑,心中因尹屏茹的善良有些動容,卻也實話實說道:「難。聽二弟說,禮部已經收到了以靖遠侯名義為吳夫人請封的申報,但最終還是壓了下來。」
「這是為何?」
「若是早些時日,興許希望還大些。」陸亦鐸搖了搖頭,「如今姜夫人的胞弟姜元昭領兵在與番蒙人的戰役中大獲全勝,不日即將歸朝,皇上龍心大悅,加官進爵那是一定的。日後靖遠侯府的正妻請封,恐怕還要顧忌着鎮北將軍府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