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夫人陪着太后,在奉寧殿裏等了一個多時辰,方才等到散朝後過來請安的皇帝。
只見皇帝一身紅裳絳紗袍,頭戴五彩玉珠皮弁,顯然是散了朝就直接過來的。
只不過,皇帝的氣色,似乎有些憔悴之態。
身後跟着成群的太監和侍衛,盡數止步於殿前,只有常公公一人,虛扶着皇帝,緩步前行。
一進門,殿中除了太后之外,呼啦啦跪下一大片,包括吳夫人在內。
皇帝先向太后行了禮,方才轉向吳夫人這邊,似乎有些意外,沒想到她挑了這時候給太后請安。
「靖遠侯夫人也在啊!」皇帝說完這句,就咳嗽了好一陣。
「是。」吳夫人保持着跪姿,不敢多說話。
皇帝咳嗽完了,才沖她擺了擺手,讓她起來。
這時,太后那邊開了口:「快去給皇上端杯熱茶過來!」旋即又道:「你也真是的,自己身體不大爽朗,堅持上朝也就罷了,來我這裏請安的事算什麼打緊,竟也一次都不肯落下!
言語之間略帶嗔怪,但任誰聽了,也知道這並非真心。
皇帝則回道:「朝堂上的事是大事,過來給太后請安,同樣也是大事!朕只是偶感風寒,並非有什麼大礙,怎能在您面前失了孝道!」
越是心中有隔閡,這禮節之事才更不能疏落,免得被人挑了錯處。
皇帝當然明白其中道理。
太后滿意地點點頭:「依我看,這朝堂上的事,皇上也不能都攬在自己身上,平白讓龍體過多損耗。還是讓朝臣們幫着多分擔些,來得更好!」
皇帝笑着應下。
這話一如往常的冠冕堂皇,他早已習慣。
此次卻有了不同。
太后說完 ,並未像往常一般,噓寒問暖幾句就以不耽誤他朝事為由讓他回去,而是轉向吳夫人,擺出要繼續往下說的架勢。
「這說到為皇上分憂。你們侯府里可是首當其衝呢!」
「可不敢當!」吳夫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為人臣子,自當為國盡忠,絕無二話的。」
太后問道:「蔣軻離京也有些日子了。可有什麼消息傳回來?」
「回太后,犬子出征之前,我就曾告誡過他,要一心以戰事為重,不要總惦念着家裏的瑣事。故而,並不曾有什麼消息。」
聽到此處,皇上心裏琢磨着,她們這一來一往,看似閒談,卻顯露出各種深明大義。
無非就是太后想在自己面前替靖遠侯夫人和蔣軻做臉。
尤其自己不久前派人去把蔣軻的姨娘打了二十廷杖,她們這是擔心蔣軻因此有失聖心吧。
皇帝自以為看透了她們的心思。
卻不想,她們還有後招。
太后突然道:「瞧哀家這張嘴,怎麼還議論起前線將領來了!這後宮可是不能干政的,即便蔣軻傳回什麼消息。那也算是戰報,不能胡亂打聽的!」
自說自話了一陣兒,立刻又道:「還是說說你們世子吧!記得他從漠北回來之後,似乎一直在府中養傷,不知如今身體可大好了?」
皇帝聽她提起蔣軒,不禁微微皺眉。
吳夫人連忙接話:「勞煩太后娘娘惦記,世子的身體倒是康健了不少,只是……」
搶着說話,卻又吞吞吐吐。
太后只得追問:「只是什麼?」
「只是,他最近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大好。」
吳夫人話音未落,皇帝的雙眉皺得更深了。
儘管蔣軒明面上是在府中調養舊傷,但這段日子裏,皇帝也不是沒給他派過任務。只不過那些查案之類的事,皆在暗中進行罷了。
尤其他前兩日才剛見過蔣軒,可是一點都沒看出他精神有什麼不好。
太后那廂,聞言卻嚇得不輕:「精神不好?!不會是和靖遠侯一樣……」戰場歸來,就瘋瘋癲癲了吧!
「那倒不是!」吳夫人連忙搖頭,「許是我說得誇張了些。他不過就是情緒低落些而已,與戰事或朝事都無干係,不過是年輕人的一些煩惱罷了,想來,過不了多久便能恢復!」
「哦?」太后佯裝驚訝,「這麼說,是為了男女之情?那哀家就更難理解了,咱們靖遠侯世子,家世顯赫,戰功卓著,人亦是相貌堂堂,難道還會有人看不上他不成?」
聽到這裏,皇帝只覺的這當真是越扯越遠,便想起身離去,留她們二人繼續胡扯便罷。
吳夫人看出皇帝的不耐,不再兜圈子,直入正題。
「其實這事情的始末,我也不甚了解。只知道他從漠北回來的路上,撿到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姑娘,便安置在了京城的某處宅院。沒過多久,那姑娘有了身孕,繼而產下一女,便被他接入了侯府,住在梨春院。這一年來,時常探望,倍加呵護,甚至連我那媳婦都有些吃醋了!」
「卻不想,就在前幾天,一夜之間,那姑娘就這麼不見了!」
吳夫人注意到皇帝此刻已經雙眉緊鎖,心中更是竊喜。
既然皇帝始終不肯披露成嬪的過往,堅稱是直接由宮女晉封的,那就怨不得旁人的閒言碎語了。
「原本我是沒多想的,只覺得世子本也沒給她什麼名分,如今走了,就當是與侯府沒有緣分便罷。殊不知,自從梨春院人去樓空,世子的精神總有些恍恍惚惚的,讓人看了都心疼……」
吳夫人適時拿起手中的帕子,做出拭淚的模樣。
皇帝騰地一下站起身來。
「太后和靖遠侯夫人慢慢說話,朕還召了朝臣進宮議事,就不相陪了!」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奉寧殿。
只見那背影竟有些微微搖晃,不知是風寒所致,還是怒氣攻心。
奉寧殿中,吳夫人和太后相視而笑,都覺得她們的目的達成了。
而皇帝那邊,並沒有召見什麼朝臣。
回到勤政殿,便讓常公公叫了兩名禁軍進來。
「你們回宮也有些天了,朕一直沒來得及聽你們匯報。」皇帝聲音很是平靜,「這一年多,你們以羽林衛的身份待在靖遠侯府,想必也了解到不少事,講出來給朕聽聽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