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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近近都是連綿起伏的山巒和淙淙的山間流水,他赤腳站在清澈如許的小水潭裏,水中紅色的小魚在他腳邊游來游去,他垂眸笑了,深一腳淺一腳地沿着水潭往前走,忽而遇到一塊青色的半人高的巨石,他稍稍駐足,接着慢慢地繞過了巨石。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視野忽然開闊了一些,映入眼帘的,是裊裊的青色水霧。一個赤腳的姑娘背對着他在河邊洗腳,她哼着悠長的歌謠,聲音婉轉着在山間迴蕩。他溯流而上,一直走到了姑娘的身後,歌聲依舊,他看着姑娘的背影,越發覺得熟悉。
姑娘梳着長長的頭髮,穿着鵝黃色連衣裙,赤足浸在水裏,側臉仿佛牛乳一般發着光。
那是個什麼樣的姑娘呢?杜雲非冥想起來,就在他冥想的時候,忽然歌聲戛然而止,鳥鳴聲在耳畔響起,此起彼伏,響徹整個山谷。山巒和流水都瞬間模糊起來,杜雲非猛地一驚,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睛。
「醒了?」耳邊是溫和清澈的女聲。杜雲非目光惺忪地循着聲音望去,一個穿着家常家居服的瘦高女人彎腰坐在床邊,笑吟吟地望着他。
杜雲非有一瞬間的慌神,接着他才恍然覺醒,叫了一聲親愛的。
「早安。」孟欣一邊說着,一邊抬手放在了杜雲非的額頭,量了一會溫度之後,她放下手來,「已經退燒了,看來加大藥的劑量是很有必要的。」她說着就站起身來,然後從旁邊的椅子上拿了一個靠枕,接着才轉過身來,去扶杜雲非。
「我自己來,」杜雲非忙坐了起來。
孟欣笑了笑,然後把靠枕放在了杜雲非的背後,扶他靠上去。「這一夜睡得還好麼?聽你的呼吸很綿長,應該是睡得挺舒服。」
杜雲非嗯了一聲,然後抬手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早上9點半了。「今天是周日?」他下意識地問孟欣。
孟欣點頭,「是呀,不然我們怎麼能這麼清閒?研究所那邊都是單休,也才有周末不用過去呀。」孟欣說着,捧着一杯熱茶遞到了杜雲非的面前,「剛泡好的,早晨喝上一杯,一整天都有好精神。」
杜雲非點點頭,接過熱茶喝了幾口,頓時心頭漫過一陣暖流,他覺得自己好像重新活了過來似的。夢境裏的場景斷斷續續地在腦海中浮現出來,他隱隱有些頭昏,仿佛夢境就是剛才剛剛發生的事情一樣。他這一夜睡得很沉,沉到自己都快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了。
一杯熱茶下肚,他的精神也好了一些,慢慢回想起許多夢境中的事情。
孟欣見他神遊,好奇地問道:「親愛的,你在想什麼?」
杜雲非抬眸,靜靜望向孟欣。她的眉眼依舊是那樣精緻,明眸善睞,每個眼神,都令人心笙搖動。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她柔軟的手掌乖巧地握在他的掌心裏,細膩柔和的溫度交融,他徐徐說道:「我夢見了很多事情……親愛的,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麼?是在你家的院子裏……我踩翻了你的水泥……你氣得要揍我……」
孟欣噗嗤一聲笑了,兩片紅雲也飛上了她的臉頰。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大約是有十個年頭了吧?那個時候,她還是個暴躁的姑娘,動不動就要使用武力欺負別人,總有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傻氣。
杜雲非見她笑了,於是也跟着笑起來,然後繼續說道:「我還夢見了老師和師母……」
說到孟青山和孟母,孟欣露出了富足的笑容,爸爸和媽媽在兩年前退休,然後兩個人就開始在各處遊山玩水,國內大大小小的景點,他們已經去了不少,即便是現在,他們也還在九寨溝。
「還有很多事情,但是我大部分都記不太清了。」杜雲非一邊回憶一邊慢慢說着,「剛在一起的時候,有點幼稚……但是回想一下,又覺得很有趣,很浪漫。」
「是嘛……」孟欣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往的種種,當初她暗戀杜雲非暗戀了好一陣子,可是杜雲非像個悶葫蘆似的,根本就刀槍不入。後來……後來怎麼就在一起了呢?孟欣記不大清楚了,就覺得兩個人好像是忽然間就確定了關係,然後感情就一路細水流長,直到她碩博連讀五年,畢業後,杜雲非直接向她求婚了。當戒指戴在手上的那一刻,她哭了起來,其實內心是幸福的,但是眼淚卻無論如何也忍不住。分明兩人的感情順風順水,可是真說要結婚了,卻生出一種情路坎坷的感慨出來。
十年的時間,仿佛是一個節點似的。人處在這個節點上面,總是容易會感慨很多,然後回憶起過去的種種,覺得無限回味。
「一轉眼,我們已經相戀十年,結婚五年了。」杜雲非深情地望着孟欣,「可是我覺得,我們仿佛是昨天才相戀。」
孟欣抿嘴笑了,歲月在她身上平添了許多風韻,早年的浮躁已經褪去,更多的是溫婉和敏睿。20歲的時候,她還在做着少女的夢,哪裏能想到十年後,自己也會像父母那樣,走上大學教授的位置呢?時光荏苒,多得是難以預料的事情。
「不如……我們來一場愛情紀念旅行吧,就像當初畢業旅行那樣。」孟欣忽然提議道,「我還記得那一次畢業旅行,我們去的鳳凰古城,當時景區了忽然下了很大的雨,我們被困在山上的客棧里下不來。那一晚停電了,我們兩個縮在被子裏,演繹了一回剪燭夜話……如今想一想,那黯淡卻雀躍的光景,仿佛還近在眼前,然而實際上已經過去了十年……不知道那山上的客棧還在不在……若是可能的話,我們還可以再去尋訪一次。」
杜雲非不假思索地點頭,「好,我們明天就動身。」
「明天?」孟欣有些驚訝,「明天還要去所里……還有項目要做呢!」
「項目是五年期的,不急在一天兩天。」杜雲非說着,寵溺地把孟欣抱進了被窩裏,兩個人耳鬢廝磨,溫聲軟語,開始討論接下來的行程。
「這幾天正好是好天氣。若是再等一陣子過去,恐怕又要趕上多雨的季節。」杜雲非娓娓道來:「所以,給自己放一個假吧,所里的事情,就先拋在腦後吧。」
孟欣被他說動了,忍不住嚮往起將至的旅行,她想,十年再履,大約會尋找到不一樣的心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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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歌唱晚,烏篷船載着遠方來客,緩緩駛出了船塢。河上是座座石橋,烏篷船穿過一個個橋洞,由南向北,沿着河流,向着出城的方向而去。
河畔是高低錯落的屋宇,古老的建築,在落日餘暉中,鍍上一層溫潤的光澤。大紅色的油紙燈籠漸次亮起來,晚風拂過,燈光搖曳,仿佛螢火散落。
孟欣側坐在船頭,於淡淡暮靄中,回頭望這一城靜謐,燈光如星光一般落在她的眼裏,清輝不減,淺韻悠長。風從船艄掠過,拂起她的頭髮,杜雲非從身後過來,把毛呢大衣披在她的肩頭,溫聲道:「天冷了,小心凍着。」
孟欣回過頭來,溫婉一笑,「我身體好着。倒是你,前陣子還感冒發燒呢。快躲進船艙里去。」
杜雲非淡淡一笑,環着孟欣的腰,緩緩把她抱進了船艙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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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在夜色清輝里搖曳,緩緩渡到了城外的山水之間。最後船在一處泊岸,巨石壘砌之下,形成了天然的避風港。船工就此下船,去了不遠處的農舍歇腳,只留孟欣和杜雲非在船里。
一盞小燈放在木桌上,發出淡黃色的光,旁邊放着杜雲非還沒有看完的書。孟欣拾起來,瞧了一眼,樂道:「這個時候,還不忘你的研究課題呢?」
杜雲非臉上一紅,順手把書塞進了一邊的枕頭下面。
孟欣嬌笑着抱住他,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小聲說道:「季師姐與魏銘的寶寶今年都上幼兒園了……我們要不要……」
杜雲非聽罷,笑出聲來,「以前你總說不想要孩子,覺得孩子會耽誤工作,耽誤我們享受二人世界,現在怎麼……」
「噓……」孟欣撒嬌地伸手擋在了杜雲非的唇上,「你就當我任□□………以前我任性地不想要孩子、現在任性地想要孩子。」
杜雲非輕笑:「都依着你。」
……春水鳴唱了好些個時候,直到兩人都睏乏不已。月色也朦朧起來,半夜起了霧氣,籠罩在河上,倒把孤零零的船身也都隱去了。一夜好眠,笙簫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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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時,有嘹亮悠遠的笛聲從不知名的方向傳來,在河上婉轉,連帶着潺潺的水聲相合,平添了許多清幽雅趣。杜雲非貪眠了一些,直到笛聲入夢,漸漸消散了,他才醒過神來。起來時孟欣已經不在身邊,他訝異,又帶些心慌。赤着足就跳出船來,好在岸邊的水清淺,堪堪到腳腕處。他朔流而上,沿着淺淺地水灣往前走,走了許久,都沒有見到孟欣的影子。他越發慌了神,放眼望去,前頭的水窪里臥着一塊半人高的巨石,他心頭一動,總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熟悉。
於是邁步跑向巨石,然後轉過了一個彎來,忽然視野開闊了許多,叢花掩映之下,一個鵝黃色的身影風姿綽約地倒影在河面上。
杜雲非鬆了一口氣,慢慢向着那個身影走去。
河面上有歌聲裊裊傳來,那倒映在水中的璧人也跟着唱起歌來。
杜雲非心頭微微蕩漾起漣漪來,總覺得此情此景,好似多年前就已經相熟。涉水而去,水花濺起,水聲潺潺。唱歌的人聽到了水聲,遂轉過身來,回眸一笑。
看着那笑靨,杜雲非忽然愣住了,仿佛時光穿梭了許多年,他一直看不到正臉的那個人,終於轉過了身來。有風揚起他的衣角,波光蕩漾開來,又在他的腳邊擱淺。
恍若夢中一般……杜雲非的眼角一點點的上揚。
與他相對的那人也笑了,貝齒輕啟,嬌聲道:「你醒了。」
杜雲非眼眶一熱,默默地點頭,「夢終於醒了。」
原來是你,原來一直都是你。我親愛的人。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