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 第25章解憂

    龔獠,出人意料的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傢伙。最有意思的是,他竟然會說姜武他們說的「土話」。從一開始,他跟他們的交流就沒有問題。

    搞得憐奴進來後生生當了一回聾子。

    姜姬被龔獠恭維着,竟然覺得他看起來還挺不錯的,連龐大的身形都看起來可愛了。

    「這個,沾着肉湯最好吃!」龔獠挽起長袖,伸出肥壯的手指,把幾張蒸餅撕開,浸滿魚湯,大口大口的吃!

    有他親自下場示範,姜武幾人也放開了。姜姬盛了一小碗湯,挾了一大塊魚肉放在碗裏,讓陶氏用餅沾着餵姜旦。蒸餅比他們以前吃的烤餅要軟的多,姜旦都可以自己吃了。

    飽食一頓後,從人送來清水供眾人洗手,另有兩個有着一把楊柳細腰的瘦長臉美人裊娜的端着兩個小盞過來,分別送到姜姬與龔獠面前。

    憐奴雖然當了一頓飯的聾子,此時卻挪到姜姬身邊坐下,接過美人手中的小盞,恭敬的送到姜姬唇邊,輕聲道:「公主,清清口吧。」

    美人悄悄看了眼龔獠,回身取來一個磚紅色的陶瓮。

    姜姬一開始就猜這是漱口的水,龔獠在試探她。現在還沒有牙刷這種東西,但口腔清潔已經有了,馮瑄就曾經告訴她在國都,漱口的水中各家都有很多習慣,有用香草、香花的,有用香料的,最簡單的就是鹽水。他這麼說了以後,姜姬就帶着陶氏幾人每頓飯後漱口,姜武一開始不習慣,漱完就直接咽了,水是鹹的嘛,喝起來像湯——他這麼說。姜姬讓他漱了一罐水,總算改掉漱過口直接咽的習慣了。

    ……因為喝撐了。

    姜姬喝了一口,一股花椒水加薄荷葉的味道,她的眉頭頓時皺起來了。

    憐奴在旁邊憐惜的說:「公主不喜花椒的,下回,奴必為公主準備香花水。」

    龔獠神色自然,完全看不出剛才試探失手後該有的不好意思,他忙道:「公主愛哪種香花?我家園中遍植花樹,有玫瑰、香蓮、金銀花……」

    憐奴只看着姜姬。

    結果是姜武開口,「可有香桂?」

    龔獠愣道,「……倒是不曾收藏香桂。」

    憐奴陪着姜姬把戲唱下去,馬上道:「公主要這個有何難?小奴立時便去尋來。」

    姜武跟着唱:「不論金桂還是銀桂都行。」

    龔獠在旁邊被擠兌的都沒地方站了,心裏驚濤駭浪。真沒想到,大公子隱在鄉間,竟然還過得這麼奢靡,不知是哪家……越想越心驚膽戰。龔*只顧高興,龔獠卻心思更細一點,他覺得姜元就在離他們不遠的深山荒野中不知過了幾年,他們一直不知道,沒有給這位大公子一點點優待照顧,姜元會不會記恨他們?而且,是誰家把姜元藏在這裏還隱瞞龔家?他們會不會以前就在姜元面前說過龔家的壞話?不然姜元為什麼不到合陵城來?是不是他也不信龔家?龔家在什麼時候得罪過他嗎?

    這種事不能細想,細想之後,龔家簡直滿身罪過。

    龔獠希望能震住姜姬,畢竟她年紀小,更容易對付。結果沒料到有姜武與憐奴雖然一個說土話,一個說魯言,卻一搭一唱的,簡直是殊途同歸:一起給他沒臉!

    現在他只怕惹怒姜姬。看來她年紀雖小,身邊的侍從卻都不是好對付的!

    馮瑄在外面聽了許久,讓從人把魚送回去,取來香桂,仰首闊步進來。既然姜姬要唱戲,他就幫她把戲唱得更好。

    「公主,幸不辱命。」他捧着一個漆盒,笑盈盈,看到龔獠含笑點頭,走到姜姬身邊,雙手打開漆盒,「公主,這是去年曬的,香氣有些散了,等今年的制好,某必親手採摘,奉給公主!」

    龔獠頓時生起危機感!馮瑄此人一看就是一副小人模樣,完全不似他這般威武,可女人都愛這種小人!

    公主年幼,只怕不會分辨,看他長得好就愛上他也未可知!

    龔獠湧起戰意,放柔聲音,更貼近姜姬,「公主既愛香桂,某願家中植滿香桂,只圖公主一笑。」

    馮瑄也笑得春花燦爛,理都不理龔獠,讓人取來泉水,調入他帶來的蜂蜜,加入干桂花,「公主,飲一杯吧。」

    姜姬看這兩人在她面前演了大半天,要不是她身長不足一米,真要以為自己傾國傾城了。男人,全是白日見鬼的好材料。

    她接過馮瑄雙手捧上的角杯,喝了一口就塞到姜武手裏,掩口道:「我乏了,你們下去吧。」

    要當忠心的追求者?好啊,本公主就傲嬌給你們看。

    馮瑄唱戲唱全套,自己退下不算,還把仍不甘心的龔獠給扯下去了。

    龔獠被他拉到外面,甩開他的手,心驚的揉着手腕——這馮玉郎武藝不凡,能把他硬拉出來。

    「某還要侍候公主,就不相陪了。」他態度敷衍的對馮瑄說。

    馮瑄嘖嘖的打量了幾眼這簡陋的石屋,搞得龔獠更加面紅似血,拳頭握得咯吱咯吱響。

    馮瑄退後兩步,對龔獠做了個長揖。

    龔獠不解。

    「某,相謝公子,助某一臂之力。」說完,揚長而去。

    留下龔獠氣得要噴血!這馮玉郎明明是說龔家如此對公主,是在幫他馮玉郎的忙!欺人太甚!!

    石屋內,姜姬正在餵姜旦喝蜂蜜水,讓姜谷和陶氏他們趕緊吃飯。姜武在那邊吃着,一邊不時回頭看姜姬與坐在她身側的憐奴。

    憐奴坐在姜姬一側,露給她看的是完好的那邊臉。

    姜姬看他一眼,道:「我有一物,願送給公子。」

    憐奴的笑容帶着一絲落漠,他道:「奴身卑位賤,公主不必這麼客氣。」

    姜姬從旁邊的包袱中拿出來一個布包,展開是一條三角巾,首尾有兩根絲繩。三角巾做得很簡陋,沒有繡紋刻飾,但憐奴仍是一眼認出這是做什麼用的。

    姜姬把三角巾放在膝上,道:「若公子覺得冒犯就不必收下。」

    憐奴毫不客氣的拿起三角巾,當面綁在那隻瞎了的眼睛上,坦然道:「談何冒犯?」

    姜姬道,「有人不喜歡被人提及短處,提了就是得罪人。也有偉人不喜矯飾,只願坦蕩無偽面對天地。」

    憐奴品味着她的話……這是意有所指。

    他笑道:「某隻是個小人物,不敢言偉稱雄。」他拱一拱手,起身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憐奴時不時的摸一摸遮住眼的那塊三角巾。不是沒人送給他類似的東西,蔣淑就曾令匠人替他制了一個面具,他戴上後受人嘲笑就再也不肯戴了。

    不過現在想想,在蔣家時那些無謂的自尊心,其實也很幸福啊。

    ……如果現在見到蔣彪,他一定能跟他一起喝一杯。他肯不肯就不知道了。

    憐奴戴上三角巾遮住瞎眼後,發現自己更受歡迎了,他進來時迎面碰見的龔家美人,個個都低頭掩面悄悄避開他,現在他遮住瞎眼,再碰到龔家美人,竟然還有人羞紅了一張臉悄悄望他。

    他回到姜元身邊,姜元問他:「我兒可食的歡喜?」

    憐奴點頭,姜元看他戴着三角巾,也不多問,可能與龔*聊得很開心,笑着問他:「你看這龔府如何?」

    憐奴道:「美人如雲。」

    姜元與龔*都大笑起來。龔*非常驕傲的說,「我平生不愛金銀,不愛權勢,唯有兩個心頭寶:美人與美食!」

    龔*家中的美人可謂來自五湖四海,他如數家珍,道:「趙女多媚,鄭女多情,魏女多性情凶烈,別有風情,遼女不堪一提,只配為奴。」


    這頓飯一直吃到了後半夜,菜和酒不停的上。當月亮升上天空,龔*令人點上火燭,家僕搬來斗大的銅鼎,內盛香料,點燃後香雲瀰漫,令人如登雲海。

    白日的龔府或許可稱為大,黑夜的龔府則如天宮般。

    休說姜元,連馮瑄都看愣了。

    龔*所說的各國美女都前來獻藝,歌舞不休。

    姜元目不暇接,身邊圍着三個美人,一會兒就喝得有些暈了。

    馮營不擅酒力,叫馮瑄過去。馮瑄不肯,道:「只是一些美人,就讓大公子享樂一番也未嘗不可。」見馮營還要他過去,他索性自己提着一瓮酒溜了。

    他在這裏沒見到姜姬,想也知道龔獠不會放棄這個機會,他一路行來,倒是沒什麼人攔他,只是這龔家的美人不知有多少,處處都有美人,他們同行的一些壯士大多都被美人絆住,若是龔家有異心,只怕姜元就回不到國都了。

    想到此,馮瑄回去拿了劍,轉而守在了姜元身後。馮營看到他在那裏,方露出微笑。

    憐奴在姜元身邊察覺到馮瑄,特意拿了一碟肉去給他,馮瑄點頭謝過,一句話也不跟他說。憐奴知道,以他的身份,能得馮瑄一個眼神已經算是高看他了,就這還是看在他現在跟了姜元的份上,若他仍在蔣家,就是給這位馮玉郎搬個金山來也休想得他一顧。

    姜姬已經搬到了一座小樓里,龔獠傍晚來說請她去用晚飯,把她帶到此處。只是他沒想到姜姬人跟着他走了,身後還帶着一串尾巴。等他把飯食擺好,姜武已經領着陶氏幾人過來了。龔獠待要喝斥,卻見姜谷與姜粟一人手上捧着一樣姜姬的東西。

    原來是侍女。

    姜谷與姜粟都有些緊張,但沒想到就像姜姬說的一樣,她們兩人一人手上捧着一個木盒,真的沒有人來攔她們。

    木盒精美異常,裏面是空的。

    姜谷與姜粟捧着木盒坐在姜姬身後,沒有打開木盒的意思。龔獠一開始以為這是給他和龔*的禮物,結果直到走都沒看到木盒裏到底有什麼,回去一路都在想:是何等奇珍?

    姜姬在龔獠的「讚美」下艱難吃完了晚飯,看到他們過來,伸手道:「姜旦給我,你們快吃吧。」

    姜武坐下,先幫姜旦把蒸餅泡在肉湯里壓成軟泥,姜姬接過給姜旦吃,問姜武:「那邊怎麼樣?」

    「很多女人。」姜武一手握餅,一手抓着一隻烤鵝,大口撕咬,「很多!」

    姜姬愣了,轉頭看陶氏確實有些不安,她把姜旦放讓,讓他自己吃,告訴姜武別給他吃肉,「他的牙咬不動。」

    她坐到陶氏身邊,安慰她道:「不要想太多。」

    自從這些人來了以後,姜元就再也沒有找過陶氏。今日龔氏送上的這些美女,不管姜元會不會碰她們,他都不會再碰陶氏。

    陶氏握了握姜姬的手,沒有說話,沉默的吃着手裏的蒸餅,吃完一塊就不碰了,姜谷遞給她烤羊肉,她搖搖頭,捂住嘴說,「吃完有味道。」

    然後用了一瓮水來漱口。

    這是姜姬最擔心的。陶氏對姜元有期待,她希望奪回姜元的心,她甚至會自卑,會認為是自己不好,姜元才不再來找她。

    陶氏不怎麼想吃東西,她吃不下。她捂住肚子,抱住自己細瘦的胳膊,她的胸口太平了……姜姬說過如果想讓胸部長大就要多吃肉,可她吃一回肉,嘴裏兩天都是肉味,她就不敢吃了。

    她覺得,姜元是比她的爹爹媽媽,比她的祖父,比村里最偉大的人還要偉大的人。而這樣的人是她的丈夫,那她就不能失去他!

    陶氏拉着姜姬悄悄走到暗處,小聲說,「姜姬,你能不能教我說你和你爹說的那種話?」她聽出來了,姜姬跟那個男人學的話,正是姜元跟別人說的話,她也想學。

    姜姬跟馮瑄學這個的時候就在等陶氏幾人來找她學。她讓姜武學,卻不想主動去教陶氏幾人,如果她們不夠警覺,不知道學這個代表着什麼的話,那還是在姜元讓她們學之後再去學吧。如果姜元希望他們都不會說魯言,那學這個不是在討好姜元,而是在背叛他。

    姜姬既希望陶氏想學,又希望她不想學。

    「……你為什麼想學它?」她問。

    陶氏有些羞澀的說,「你爹會說……我也想學,我想知道他在說什麼。」

    姜姬說:「他不想我們學,我是偷偷學的。」

    陶氏連連點頭,「我也可以偷偷學!」

    姜姬說:「但我們學了以後,他如果知道了,就會生氣。」

    陶氏愣住了,她想學會以後去找姜元,那他就會知道她也會說了,他會高興。怎麼他不會高興嗎?

    姜姬盯着陶氏迷茫中帶着疑惑不解的眼睛,說:「他在騙人,他怕別人知道他在騙人。他讓人以為姜旦和我都是他的孩子……」

    陶氏露出微笑,點頭,「你們是,他是這麼說的!」有爹爹是件好事!姜元能承認姜旦與姜姬是他的孩子,這是陶氏最感激他的事!

    「我們不是!」姜姬壓低聲說,「我們不是他生的!他沒有親生的孩子,他現在騙別人我們是他親生的!」

    陶氏這回聽懂了,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了。她知道,有的男人生不出孩子,在村里大家都會嘲笑這種人。可是姜元……可以啊,他這樣也是生不出孩子的嗎?

    姜姬說:「他怕我們揭穿他,所以才不教我們說他的話。」

    陶氏捂住嘴,拼命搖頭,「我不說!我不說!」她慌張的看向姜谷、姜粟和姜武,就要去找他們,讓他們也保密不要說,被姜姬一把扯住,在她耳邊說:「如果這個秘密被揭穿,他就會殺了我們。」姜元是寧可他們都去死,也不會讓他們說出去的。

    其實……姜姬擔心,恐怕姜元已經在考慮殺掉除了她與姜旦以外的人了。可能他不會殺掉姜武與姜奔,但陶氏三人已經沒有用了。他不再缺女奴,更不願意這個秘密從陶氏嘴裏說出去,只要殺了陶氏,沒人能說清姜姬與姜旦是不是他的孩子。

    陶氏渾身一抖,整個人都僵了。

    姜姬望着陶氏的眼睛,悲傷的說,「所以,你們不可以離開我太遠,要一直跟着我。」

    一場荒唐,讓姜元像是年輕了五歲,酣暢淋漓!

    他推開床上糾纏的數個美人,走到外面。夜色仍濃,此時還能嗅到宴席上燃的香料的香氣。

    憐奴沒有睡,一直在外面守着。

    姜元走到憐奴身邊,看他渾身夜露,就把身上的衣服解下來給他披上,道:「為何不去歇息?」

    憐奴道:「龔家忠奸難辨,奴怎敢將爹一人留在這裏?」

    姜元坐到憐奴身邊,道:「我知蓮兒忠心。」

    憐奴道,「爹爹給奴姓氏,令奴可以仰首世間,奴怎能不粉身相報?」

    「果真?」姜元道。

    「爹爹不信?」憐奴笑得輕鬆,起身道,「爹爹一句話,蓮兒橫首當場亦不悔!」

    姜元笑着招手讓他回來坐下,道:「我正有一憂,盼蓮兒為我解憂。」

    憐奴跪下抱住姜元的手,「爹爹說,奴什麼都願做!」

    姜元輕聲道:「有一女,令我蒙羞,若讓她走進蓮花台,我竟不知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憐奴悚然一驚。

    姜元觀他神色,笑道:「非是我兒。」

    憐奴這才放鬆下來,在心中一轉,就知道是那位「夫人」,只是這個夫人一直以來都像女奴一樣,讓人根本想不起來她。

    他笑道:「爹爹放心,奴必為爹爹解憂。」



第25章解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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