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鼎是讓他的兒子、兩個堂親, 還有他極為信重的兩員大將隨行, 所帶兵馬並不多,只有七千餘人。樂-文-
蟠兒帶着他們先到商城,替他們「改頭換面」後, 假充商人帶進魯國。七千士兵全都扮成腳夫、苦力。
但到了商城後,第一天他們就「吵架」了。
「不帶兵器, 我們怎麼打仗?」漆離是漆鼎的三子,也是最受他喜愛的一個兒子,漆鼎的前兩個兒子一個被他送給了燕王, 一個被他送給了原來的漆太后, 現在在蘆奴太子身邊, 天長日久,漆鼎擔心這兩個兒子跟他不是一條心,就早早的開始培養三子。
姜蟠龍說:「兵器的事, 到了鄭國, 自有分曉。但諸位行走在我魯國之上, 再帶上兵器,出了禍事, 我萬死難辭。」
漆離冷笑:「我只帶了七千人,隨你進這商城來, 你把城門一關, 命人在城牆上放箭,取我等性命何其簡單!我不疑你,你倒來疑我?」
姜蟠龍道:「我取你這幾千顆人頭, 對我有何好處?我王又有何好處?你燕國只有這七千人?還是你父只有這七千人?」
漆離被問得啞口無言,忿忿道:「我父待你不薄!你若是忘恩負義……」
姜蟠龍離開時,漆鼎送了不少禮物,還打算送上兩個愛妾與十個侍女,都是容貌不俗之人。
姜蟠龍是只要錢,不要人,但兩邊稱得上是賓主盡歡。
他道:「小公子只管放心。我與你父,早有盟約,你只管信我便是。」他笑着道,「從今日起,我便與小公子同吃同臥,若是失了武器有了危險,小公子拿我祭旗,我失了性命也絕無怨言。」
姜蟠龍幾番勸說後,漆離答應讓士兵們交上武器,但他和幾位堂叔身上的寶劍自然是不必交的,親信侍衛一二十人也沒有繳械。漆離這才相信姜蟠龍只讓士兵們交出兵器,並非是故意為難他們。
蟠兒在離開前,特意去見莫言,不料在那裏還看到了黃老,他一見到仿佛從未改變的黃老,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低頭拜下。
黃老上前扶起他,上下打量,驚訝於這個原本像一柄鋒利、脆弱的玉劍般的孩子,今日再見,竟然已經有了如山如岳般沉穩的氣質。那個公主,果真如此愛惜他,把他身上的浮燥和悲觀洗去,保留了他的稅利和敏-感,讓他變得越來越美。
莫言是特意把黃老請回來的,之前蟠兒來的時候,黃老剛好帶人出去了,蟠兒趕着去燕國,只能遺憾離去,莫言就趕緊讓人去找黃老,找到後把人帶回來,等着蟠兒再來。
三人坐定後,侍從上茶。
蟠兒捧着茶,問黃老:「這次去了哪裏?找到了什麼好東西?」
黃老一聽他提起就眉飛色舞,「尋到了一株好藥,我已經用紅繩圈起來了,過上十年再去看,應該就能長成一片了。」
「可不要叫什麼鳥獸吃了,再空歡喜一場。」蟠兒笑道。黃老以前尋藥,好幾回都是看好了,暫時還沒長成沒有摘,等過幾個月再去,就找不着了,不知是被哪只鳥獸當救命草吞了。
山林野地里,最聰明的不是人,而是那裏的野獸。
能再見一次黃老,蟠兒已經沒有遺憾了。黃老已經在商城安家,不必這個年紀還在外面顛沛流離,商城小,人少事少,最適合養老。不像樂城,處處險境危機,每一步都要費盡心思,他寧願黃老在商城終老,也不願意拖他去樂城享那些富貴榮華。
聊了一夜,天明時,莫言先離開了,黃老替蟠兒煮了一夜的湯也煮好了,端來兩人一起喝。
「下一回見面不知是什麼時候了。」黃老不無感嘆,「你沒有父母祖宗,我也不知你會不會娶妻生子,如果以後你沒有去處,就回來這裏,我已經選好了墳地,日後就葬在這裏了。」
蟠兒的眼眶頓時泛潮,他低下頭,半天才抬起來,紅着眼睛用力點頭:「嗯!」
他沒有姓氏,公主給了他姓氏;他沒有祖宗可祭拜,但他現在有了黃老。
他端起湯一口喝了,品着那說苦不苦,說腥不腥的味兒,說:「……黃老,你不要說我,你也沒娶妻啊!」
黃老眼一瞪,「我要想娶,明天就能入洞房!」男人,不能服老!
辭別黃老和莫言後,蟠兒帶着漆離等人走了,有蟠兒帶領,過城時雖然受過盤問,但都輕鬆通過了。
一行人帶着從商城帶出來的鹽土,靠賣給過路的城市和村莊換取糧食,其間不是沒有燕人想去搶劫附近的魯人村莊,都被蟠兒早早察覺,逼着漆離把人給殺了。
漆離深知他們現在深入魯國腹地,又只有這七千人,真惹惱了姜蟠龍,他報個信回去,從附近的城池調來兵馬,不用半天就能把他們全殺了。
這一路上,漆離雖然手裏有兵,那姜蟠龍只有孤身一人,卻不知不覺被他給拿住了,不敢動彈分毫。
漆家另外兩人都擔心長久下去,漆離把他們這群人都送了人當下酒菜還察覺不了。可漆離說的也有道理,姜蟠龍是魯國公主愛重之人,又是魯王信使,除了他,哪怕魯王肯罷休,魯國公主也絕不肯罷休的。他們一邊忌憚姜蟠龍,一邊暗暗記下經過的城鎮,如果日後燕魯之間打起來,他們今天記下的東西到時就能有用了。
接近鄭國了,蟠兒對漆離說:「再往前一站,我就要跟公子道別了。」漆離嚇了一跳,忙道:「蟠郎不隨我等同去?」
蟠兒笑道:「我手無縛雞之力,在公子身邊只會礙事。公子進了鄭國,自然有人替公子引路。」
漆離連忙與漆家人商議。
一人道:「不能放他!他把我們領了來,還沒到鄭國就要走,誰知道他們是不是有陰謀?」
另一人也道:「我也覺得,暫時不能放他走,什麼時候讓他走,要看我們方不方便。」
漆離道:「此人的作用只是帶我們穿過魯國,進了鄭國後,我們四處去搶糧,再把他帶在身邊確實不方便。這人又不能殺,早早的放他離開,未嘗不可。」
「公子這話說得太早了些,我們就是搶了東西,怎麼運回燕國也是個難題。」
漆離沉思片刻,突然道:「……其實我來之前,父親交待過我,搶來的東西可以放在別的地方,唯獨不能送回燕國。」
那兩人倒抽一口冷氣,瞬間明白漆鼎的處境已經到了最後關頭,所以才把漆離送出來,又把他托給蟠郎,魯王。如果一切順利,自然可以風光的迎回漆離,如果不順利,漆離最後只怕還要上魯王面前討救兵。
這樣一來,倒確實不能難為蟠郎了。
漆離再見到蟠兒就說:「蟠郎只管自去,得蟠郎一路相伴,某此生已無憾。」
蟠兒笑道:「我與公子也是一見如故。公子,我就在這裏,等着公子的好消息。公子如果有什麼要我辦的事,盡可吩咐。」
漆離聽了高興道:「怎麼?蟠郎不急着回樂城?去見魯王與摘星公主嗎?」
蟠兒道:「大王命我辦的事還沒辦好,怎麼能就這麼兩手空空的回去?至於公主……」他失落的一笑,「公主身邊已有佳人相伴,早忘了我了。」
漆離又憂又喜,但總的來說,蟠郎不是一走了之,對他更好。他需要蟠郎這個魯使在身邊才能安心。再一想,蟠郎先提出不跟着他們一起去搶糧,說不定也是怕他們疑心他隨行有監視之意?
兩邊不管之前有多少矛盾,要分別了,倒是變得更和睦了。
蟠兒特意自掏腰包,在此地買了一大塊地和一個宅院,謊稱是魯國商人在此地安家,然後把房子和地都送給了漆離,又立刻搬進去,以示忠心。
漆離這一刻再不疑他,就算另外兩人一直催他在蟠郎身邊多放幾個人當眼線都不肯,還是蟠兒自己找他要人,他又感動又愧疚,「蟠郎怎麼會少了人手?我不疑蟠郎,蟠郎也不要疑我。」
蟠兒道:「你總要給我留上幾個人,萬一有什麼事我要給你送信怎麼辦?」
他再三要求,漆離才送了兩個極好的弓箭手給他。
漆離還吩咐這兩人,一定要聽蟠郎的吩咐,不可自作主張。
兩人當着漆離的面跪下認了蟠兒為主,漆離才放心。
蟠兒也是感動不已,「悄悄」告訴他,「我王有一義兄,我王聽聞他的人在鄭國搶糧,才動了請四公子相助的主意。你的人在鄭國若是遇上大股的盜匪,切記不要與其發生爭鬥,避開就是。」
漆離恍然大悟,怪不得魯王要遠道借兵,傳說中那兩個義兄,果然與魯王不是一條心。
漆離帶着人扮成商人進入鄭國,本想就近找個小村莊先搶一次試試身手,不料還沒動手,倒是遇上好幾股強人,少者一人,多者十數人,看起來倒都是鄭國百姓,落草為寇。
邊城的城牆上全是林立的弓箭士兵,城門緊閉,商人上前敲門也不開。
漆離他們只能繞開這座邊城,往鄭國腹地前進。
他的堂叔說:「我去年來鄭國時,鄭國不是這樣,怎麼突然就變了?」
他們走了四天都沒有遇上人煙,從魯國帶來的糧草都吃完了,士兵們不能餓肚子。漆離只好派快馬往前探路,務必要找到易攻的村落、莊園。
探馬灑出去,一日夜後就回來報,道前方五十里內沒有見到一個村莊。
漆家堂叔道:「不對!我去年來時,這一路至少有四個村莊!你們是不是走錯路了?」
探馬道:「沒有走錯,沿着這條路一直往南走的。路邊確實有荒村,但人已經跑光了,只有幾個老婦人在,聽她們說,村裏的年輕人都走了,在村子裏的糧食賣光之後。」
漆離驚訝道:「村子裏的糧食都賣了?難道連家裏的存糧都賣了?糧種呢?」
探馬道,「村裏的糧種都被當成糧食收走了。」
漆離道:「被誰收走的?附近城鎮的督糧官嗎?還是稅官?」
探馬道,「是商人。」
「怎麼會呢?」漆家堂叔道。
漆離:「只怕商人出的價格極高吧?」探馬搖頭道:「那老婦說沒幾個錢。」
漆離道:「她不敢說而已。不過就算有錢,大概也都被村裏的年輕人帶走了。」他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