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上一日,凡間一年。
這並不是說凡間的時間流動的比仙界快,而是仙界的晝夜更替時間比較長而已。
春夏為晝,秋冬為夜。雲采夜在每天天明時分,便往黑砂鍋里扔蛋扔藥材,直到日落時刻才將黑蛋撈出來,在星子降臨之後又與黑蛋和被同眠,如此往複數日之後,人間早已過了十個春秋。
這天夜裏,雲采夜睡到一半,忽然聽到屋裏有異響乍起,不由翻身坐起,同時他也發現,懷裏的黑蛋不見了。
阿丑去哪了?
水雲閣他下了禁制,沒有他的允許,就是天帝想要闖進來,也會驚醒他的。而眼下,黑蛋居然無緣無故的失蹤了。
「咔擦咔擦——」屋裏那奇怪的異響還在繼續。
「阿丑?」雲采夜輕喚一聲,有些焦急。誰知這一聲呼喚響起之後,不遠處的黑暗中忽然出現了兩顆暗紅如血的珠子,眨動幾下又不見了。
雲采夜長袖一揮,水雲閣內的燈火便亮了起來,他只着白色中衣,起身下床。
阿丑確實不見了。
但是地板上卻多了幾塊黑色的碎蛋殼和一地的黏稠蛋液。
難道剛剛那「咔擦」聲是阿丑破殼的聲音嗎?可這蛋殼的數目好像不對啊。
雲采夜再多看了幾眼,這一看便笑了
。
水雲閣中間的圓桌底下,有一節粗粗的像是尾巴的東西露了出來。
雲采夜壓着步子,悄悄走到桌邊猛地一掀桌布,同時大喊一聲:「阿丑!」
而桌底下的那個生物,聽到雲采夜的聲音,「桀」地驚叫一聲,邁着短粗的小腿搖搖晃晃地跑了出來。但是才跑了幾步,便被自己絆到,跌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叫痛。
「嗚桀……」聽到小徒弟的哀鳴,雲采夜快步走過去,趕緊把阿丑從地上抱起來,放在懷裏仔細打量着。
阿丑……真的很醜……
妖獸蛋里的生物破殼時,雖然不能馬上化形,但多數都是有些細軟胎毛,或是嬌軟粉嫩身體的萌物。可阿丑,渾身都是黑色堅硬的鱗片,雖然按下去,也能感受到他軟軟胖胖的肉,但這手感,次得不是一點半分。
再說阿丑的外貌,雲采夜遊遍六界,都沒見過像阿丑這般的生物——兩隻暗紅色的豎瞳眼睛恍若血球,有些可怖,還有這短短的帶爪四肢,肥粗的尾巴,矮胖的身體以及後背上一對短短的小肉翼,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可取之處。
而他也似乎知道自己丑陋一般,不然也不會一破殼,就鑽進桌底躲起來。阿丑一直在雲采夜懷裏掙扎着想要縮起身體,不想讓雲采夜看到自己。
「別動,師傅在這裏。」雲采夜略微強硬地扳開阿丑緊縮的四肢,把他溫柔地抱進懷裏,一下一下順着阿丑的脊背撫摸着,安撫着阿丑激動的情緒。
好半晌之後,阿丑這才用兩隻肥爪揪住雲采夜的衣角,如他還是黑蛋那般,蹭了雲采夜一下。
雲采夜揉揉阿丑的胖腿,柔聲問道:「摔疼了沒有?」
「哼桀——」阿丑並不會說話,只是輕哼着,眨着濕漉漉的暗紅色大眼望着雲采夜。
雲采夜知道自己的容貌幾乎是六界無雙,說得難聽點,他甚至可以認為全天下的人都比他丑,所以他對外貌一事並不在乎,初見阿丑那醜陋的模樣時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淡然了。
丑又怎麼樣?這是他雲采夜的徒弟,誰敢對阿丑不好,他就去找那人切磋。
輕嘆一聲,雲采夜抱着阿丑走到有着碎蛋殼的那塊地,把蛋殼一片一片仔細撿起,然後捏起一片,湊到阿丑嘴邊,溫聲說道:「吃吧。」
阿丑看看蛋殼,又看看雲采夜,輕叫了一聲,便用黑色的胖爪扒着雲采夜玉白修長的指頭啃起蛋殼來了。
果然如此,雲采夜見此輕嘆一聲。他為了好好撫養阿丑,查閱了很多妖獸蛋的書籍,了解到一些有着先天血脈傳承的靈獸會在破殼之後,吃掉自己的蛋殼補充營養,看阿丑這般,肯定也是強大的靈獸。
只是不知道是什麼品種,從沒聽說過啊……
不過雲采夜對這個小徒弟是很滿意的,此時地上粘稠的蛋液已經乾涸了,想必阿丑定是察覺到自己要破殼了,怕弄髒他的衣被,才滾下床來獨自破殼,小小年紀就如此心細,讓雲采夜歡喜得不得了。
「慢些吃。」雲采夜用另一隻手摸摸阿丑的頭,只覺手感奇差,十分硌手,但是雲采夜也不介意,只是將阿丑摟得更緊了,唇角帶笑:「明日我便昭告仙界,我的小徒弟出世了
。」
語畢,雲采夜溫柔地在阿丑硌人的腦門上啵了一口。
第二天,初晨微曦的時候,仙界炸開了。
所有的仙人都懵逼了——雲采夜的七徒弟,出世啦?聽說比原來還是黑蛋的時候更丑?
酒嶷一得到消息,腰帶都沒系好,披頭散髮地就往雲采夜的雲劍門衝來。
「采夜——采夜——」酒嶷一聲接着一聲,還沒看到人影,就大聲呼喊着雲采夜的名字,逢人就緊抓着那人的肩膀,連聲問雲采夜到底在哪。
「門主和各位師兄師姐們在長華台舉行收徒大典……」
速度那麼快?!問到了地點,酒嶷沒等那人說完,就往長華台奔去。
酒嶷到長華台的時候,收徒大典正好舉行到最後一步——雲采夜捏着阿丑的小胖爪,用匕首劃了半天也沒割開阿丑被鱗片保護着的爪子,最後還是雲采夜用手指劃出一道劍氣,才取到了阿丑的精血。
那滴精血滴到一枚淡藍色的玉片上,勾勒出幾道筆鋒——那是阿丑的名字,燭淵。
從此,阿丑即燭淵,便成為雲采夜的第七個親傳弟子,受他教導和看護。
而酒嶷看到燭淵破殼後的模樣,倒抽一口涼氣,腳下一軟差點沒倒下。
燭淵被雲采夜用白色天蠶布做成的背篼掛在胸前,仙界一代劍神風華絕代的氣質蕩然無存,看雲采夜其他親傳弟子臉上的表情,顯然他們也是嚇得不輕。
酒嶷咽了口唾沫,望着雲采夜和燭淵半天說不出話。
燭淵一大早起來,便被雲采夜篼在胸前,緊貼着師尊溫暖的胸膛,即使被割了手指,也只是疼得瑟縮了一下,沒有亂動,取完血之後,含住胖爪乖乖地靠着雲采夜的胸膛,雲采夜見此還高興地摸摸了他的頭。
但是燭淵暗紅色的眼睛四下一轉,看到眾人情緒萬千的目光,眼神一暗,卻馬上在下一刻盈起水汪汪的淚花,泫然欲泣地拽住雲采夜的前襟,將黑頭埋進雲采夜懷裏,「嗚桀嗚桀」地低聲哀叫着。
雲采夜當然是更心疼地抱緊了小徒弟,他也知道,雖然自己不嫌棄燭淵,但是他堵不住所有人的眼目,小孩子對於他人外泄的情緒比較敏感,燭淵肯定會察覺到他被眾人嫌棄排斥的。
「不怕不怕,師傅在這。」雲采夜輕拍着燭淵的脊背,抬起頭瞪了一眼酒嶷,「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小徒弟,你看阿丑都被你嚇哭了。」
「你都叫他阿丑了,你也知道他丑啊……」酒嶷面容扭曲,美人就是美人,瞪人的時候也是傾國傾城,但是美人懷裏那黑色的一坨生物……實在是太煞風景了。
雲采夜:「……」他竟然無言以對。
於是雲采夜冷哼一聲,揮袖道:「阿丑是我對燭淵的愛稱,只有我能叫,阿丑一點也不醜,等他化形之後,就會變好看了。」
希望如此,酒嶷暗忖,尋思着他要不要到歩醫那裏弄幾顆美容丹來,看看阿丑,不,燭淵還有沒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