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去幹嗎?」我懵逼地問。
「幫我去談個生意。」孫大炮說完,轉身就走。
我倍感驚訝,一是驚訝於他七年未見自己女兒,卻如此冷漠,二是驚訝於他對我直白的要求,帶我去談生意,又要考驗我嗎?
「老闆,我跟你去。」歆芸低聲道。
「車裏只有一個座位。」孫大炮淡淡地說,明確拒絕宋歆芸陪同。
「爸……」小花又叫了一聲,她心中的疑惑可能比我還大。
「爸跟你對象很快就回來。」孫大炮繼續往外走,又說。
小花笑了,好歹他承認是她的爸爸!
我慢慢跟在孫大炮身後,談生意,自己身上是沙灘褲和休閒衫,這也不合適啊!
出了別墅,司機給孫大炮打開右後方的車門,孫大炮進去,司機關門。
我要上副駕駛,司機冷冷指了指後面:「前面有人。」
車膜太深,裏面根本什麼都看不到,我只得來到左後方車門,打開坐進去,副駕駛也沒人啊!
不過這車裏面倒是蠻寬敞的,孫大炮翹着腿,膝蓋前面還有一段距離。
「孫叔。」我叫了一聲。
「嗯,」孫大炮從中間的扶手格子裏掏出一包軟中華,「抽煙麼?」
「不、不會。」我下意識地說,有點緊張。
孫大炮一把抓過我的右手:「呵呵,不會?那手指為啥這麼黃——」
孫大炮話說一半,收斂微笑,翻過我的手:「嗯?你練過鐵砂掌?」
我點頭:「昂!就是您留給小花的那個。」
「練成了?」孫大炮笑着,手上開始加力,跟我握手。
「算、算是吧。」我趕緊運氣抵擋,勉力支撐,他手勁比我大很多,很快我就撐不住了。
「還可以。」孫大炮鬆手,抽出兩支煙,遞給我一支,既然已經被他識破,我只得接過,手疾地抓起扶手格子裏的金屬打火機,給孫大炮點着。
這時,副駕駛的門打開,蔚嵐片腿坐進來,回頭叫了聲「老闆」。
「走吧。」孫大炮讓司機開車。
「孫叔,咱跟誰談生意啊?」出了別墅大院,我試探着問。
「噢,對,差點忘了告訴你,」孫大炮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沖前面打了個響指,「小嵐,手套箱裏有個袋子給我。」
蔚嵐打開副駕駛的手套箱,從裏面掏出一個牛皮紙袋,回頭遞給孫大炮,孫大炮又遞給我:「你看看吧。」
我打開牛皮紙袋子,本以為裏面是一沓文件,沒想到只有一張a4紙,應該是複印件,因為上面的花紋,明顯是那種綠格子的信紙。
是張欠條,寫着「今欠蔣天生貳佰萬圓整,一年內歸還,立此為證。」
落款人是孫大炮,還有拇指手印,日期是去年的1月12日,今天是16日,已經超過一年了。
「啥意思啊,孫叔?」我問,兩百萬的欠條,對孫大炮來講應該不是個大數目,他這台車都不止兩百萬,跟龍天雲同款,什麼斯萊斯,車頭撅着個女人的那個牌子。
「我不想還這個錢,今天約了蔣先生談判,你替我去談吧。」孫大炮淡淡地說。
「啊?我替你去談?」我重複了一遍他的話,到底是替他,還是幫他,之前他可說的是讓我幫他,一字之差,天上地下,我替孫大炮就是孫大炮不出面,讓我單獨跟那個什麼蔣天生談,我算哪根蔥啊!
「對,談攏他,兩百萬歸你。」孫大炮笑道。
「那要是談不成呢?」我皺眉問。
「談不成,」孫大炮想了想,「那你就跟小花分開吧。」
「噢。」我點了點頭,明白了,又是一道測試題。
「怎麼,沒信心?」孫大炮笑問。
「嗯,沒有。」我實話實說。
「為什麼?」
「因為我不了解這個蔣……」我低頭看看欠條,「蔣天生,知己不知彼,所以心裏沒底。」
「小嵐認識蔣老闆,她可以幫你,小嵐,給東辰介紹介紹蔣老闆的情況。」
「是,老闆。蔣天生,港島客商,近年來在東館這邊發財,有黑到背景。」蔚嵐說。
我等了幾秒鐘,眨了眨眼睛:「這就完了?」
「完了,我也就知道這麼多。」蔚嵐回頭,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好吧。」
我看向孫大炮,他一臉悠閒,看向另一邊的車窗外:「今晚有颱風吧,小嵐?」
「天氣預報說大概凌晨的時候在深鎮登錄,會影響咱們。」蔚嵐說。
「我記得房頂上曬了些花生,你提醒老李,記得收一下,不然白曬了。」
「嗯。」蔚嵐掏出手機,給那個管家打電話,讓他上去收花生。
沒想到他來南方這麼多年,還保持着北方的生活習慣,我們那邊就是在冬天把花生曬在房頂上的。
然而,關我屁事,我在乎的是即將要發生的事情!
孫大炮不讓我帶歆芸來是對的,她豐富的商業談判技巧沒用,因為這根本就是訛人嘛!
雖然心裏沒底,我還是想了想有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但無論是那種情況,估計最後都得談崩,大打出手。
一路上,孫大炮跟蔚嵐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聽起來蔚嵐好像是孫大炮的保鏢,也住在那棟別墅里,孫大炮對她的態度跟家人差不多,但應該不是情人關係,感覺孫大炮更多的是把蔚嵐當做女兒看待。
我雖管他叫孫叔,可小花跟我說過,孫大炮的年紀比我爸大七、八歲,結婚晚,生小花也晚,那麼,少婦的那個兒子,就算是孫大炮老來得子,肯定很喜歡吧!
聽着他倆對話,我胡亂想着,不多時,萊斯車進了市區,停在一棟叫「索菲亞」的酒店前。
「孩子,祝你成功。」孫大炮伸手過來,跟我握了握。
我苦笑,開門下車,繞過車尾走到酒店門口,剛要進去,後門有人叫我,是蔚嵐,她也下來,孫大炮的車開走。
「他讓你來的?」我指着車問。
蔚嵐點頭:「怕你被蔣天生弄死吧。」
「靠……帶傢伙了麼?」我問,她有擼子。
「這是談判,怎麼能帶傢伙呢?懂不懂規矩啊你!」蔚嵐皺眉,我就呵呵了,什麼規矩,你藏起來不就完了麼,我昨晚在塑機廠跟你們談判,不也帶卡簧了麼。
蔚嵐確實沒有帶,她在別墅里換了夏裝,現在是一襲黑色的長裙,介於禮服和家居裝之間的那種,手機拿在手裏,身上想藏武器都沒法藏。
二人進了酒店大堂,蔚嵐帶我走到電梯口,乘坐電梯上十六樓。
「是會議室,還是客房?」電梯上升的時候,我問蔚嵐。
「呵呵,有什麼區別嗎?」蔚嵐問。
「沒有,就是問問。」我聳了聳肩膀,她的語氣,是在嘲笑我害怕。
叮咚,電梯發出清脆的響聲,比較高級,電梯門緩緩打開,兩個黑西裝男子站在門口,看着我們。
「嗯?」其中一個男子皺眉,用粵語問,「孫老闆呢?」
「他是孫老闆的女婿,他來談。」蔚嵐說。
「錢呢?」男子低頭看看我倆空空如也的手,又問。
「這不是你應該關心的問題,請帶路。」蔚嵐冷聲道。
男子猶豫了一秒鐘,讓開通道,揚手示意:「二位,請。」
另一個男子先行跑了,估計是去跟那個蔣天生通風報信,說孫大炮沒來的事兒。
等我們出電梯間的時候,那個跑掉的男子已經不見,另一個人領着我們來到一間客房門口,用房卡刷開門:「請進。」
房間裏面沒人。
「蔣老闆呢?」我問。
「二位稍等片刻,蔣老闆馬上過來。」
我看了一眼蔚嵐,她沒有表情,讓我拿主意。
「請你轉告蔣先生,我倆是客人,沒有讓客人等主人的道理,這是最基本的禮貌!我只等他五分鐘,如果五分鐘之內,蔣先生不來,那便沒什麼好談的了。」我說完,抬腳進了房間。
蔚嵐跟進來,回手關上門:「嗯,表現不錯。」
我輕笑:「虛張聲勢罷了。」
「有些人連虛張聲勢的膽子都沒有。」蔚嵐走到椅子前坐下,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悄無聲息地把我兜里的煙和打火機給順走,坐下後,她抽出一支點燃,看着燃燒的煙頭,像是在計算時間,我計算過,一支煙燃盡,不緊不慢地抽,大概就是五分鐘。
這是個很普通的單人間,跟明月旅館的陳設差不多,就是面積大些,裝飾更豪華一些。
我坐在鬆軟的床上,放空大腦,不再去想可能發生的事情,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蔚嵐的香煙燃到一半的時候,房門打開,又是那個男人:「兩位,請跟我來。」
「去哪兒?」我問。
「我們老闆在會議室恭迎二位。」男人謙卑地說。
我得意地看看蔚嵐,看男子的態度,說明我之前虛張聲勢有效果了。
蔚嵐起身,將香煙碾滅在煙灰缸里,徑直走向門口。
出房間,我們跟着男子走了大概十幾米,來到一間會議室門口,之所以知道這是會議室,是因為門上寫着「會議室」三個字。
男人敲門,推開,請我們進去。
我進了會議室,面積不大,一張橢圓形的會議座,四名保鏢站在角落裏,會議桌兩邊各有幾把沙發椅,靠近門的這邊,背對着我們坐着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穿着西裝,女的穿着露背裝,露的很下,都超過腰了,後背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前面應該也是真空,果然南方的女子更為豪放。
「蔣先生,你好。」我說,那個男人轉過頭來,不冷不冷地瞅了我一眼,並沒有要起身跟我握手的意思。
我走到他對面,坐下,蔚嵐則坐在我旁邊。
這個男人長相很普通,典型的南方人相貌,微胖,梳着背頭,整齊地貼服在頭頂。
「孫大炮為什麼不來?」男人皺眉問,用的是粵語。
「蔣先生,請用國語,我們家姑爺不會講粵語。」蔚嵐說。
蔣天生看了蔚嵐一眼,依舊用粵語說:「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坐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