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
「清照聽說了嗎,現今第一風雲人物,是你那知己高方平。」趙明誠放下家書之後道,「目下到處在公開的罵他,有傳聞那小子乃是個棒槌,不知死活的參與西北軍事謀劃,小種經略相公上了他的當,這次怕是要栽。」
李清照淡淡的道:「不就是高兄為我漢家兒郎、為保住陶節夫所部浴血奮戰打下來銀州出力嗎?罵名何足道哉,王荊公到現在都有人在罵,那又如何,安石相公於大宋的作為、功績、過失、爭議必名傳千古。高兄是個真正做事的人,是個註定會叫人記住一萬年的人,所以他有名句『一個衙內兩隻眼,兩個女人四隻奶』你知道嗎?」
「這叫詩!」趙明誠險些被噎死掉。
李清照苦笑道:「不叫詩,但他就這德行。當初叫他送我一句詞,他就作了這等名句。」
「流氓啊,這傢伙人品不行,再有才華也是禍害,那真是才華越大害處越大。」趙明誠感慨道。
李清照神秘的一笑道:「他在造勢。夫君敢和清照對賭一局嗎?」
「賭什麼?」趙明誠好奇了。
「我賭八年之內,高兄就會拜相。」李清照語出驚人。
趙明誠思考了下,皺眉道:「他有才,聰明,奸猾,殺伐決斷心黑手狠,這種人最適合做官、最能在官場崛起我不否認。但是八年入青雲……清照是否太過樂觀?」
「原本清照以為要十五年以上。但從他父子討好官家,官家心血來潮給吏部下令,今年底選入流內官使用。於此,清照認為會快一倍。」李清照喃喃道。
趙明誠不信的樣子道:「他考不起的,不經過東華門唱名,則很快就會遇到天花板,升不上去。」
李清照想了想道:「清照承認他考不起,不過我總覺得,他有辦法用歪門邪道進士及第的。他有滿腹韜略,今年底上任,以他家無恥又直接的手段可能會拿到重要位置,他也一定會逆流而上,拿出比黃金更耀眼的政績,兩年後殿試,一但東華門唱名後,以高俅的得寵程度,不意外的話高方平會知州,甚至會因為緊張的邊境局勢出知大名府。任期結束就五年過去,那麼只要不出意外,有些運氣,在任三年戶部尚書或是中書侍郎,那時正好八年不是嗎夫君?」
趙明誠聽得冷汗淋漓,大讚愛妻的才華和判斷,仔細想想,高俅和那小子的無恥程度以及得寵程度,只要他真有實力和政績,不出么蛾子,又有張叔夜這類大臣支持的話,很遺憾,以趙明誠對官場的了解:清照的分析大抵是對的,那真箇是有可能八年,就正式的登入青雲了。
「哎……不奸則沒有前途啊。」趙明誠憂國憂民的模樣嘆息,「小種經略相公算是被他坑了,下一個是誰?」
李清照淡淡的道:「我認為會是童貫。高兄的脾氣我了解,他的確是流氓,小種相公這種人都被坑了,棒槌童貫要是有好日子過就沒道理了。原本朝野上下都認為,藉助西北軍事順利,童貫會回朝拜同知樞密院事,但是現在,清照認為有很大變數,高兄連小種相公都坑,童貫估計不能回朝了。」
趙明誠頓時同仇敵愾、咬牙切齒的道:「自古最為亂政着乃是閹人。童貫這種閹人獲得重用便是我朝最大笑話。他小子要是能坑了童貫,從此我趙明誠從黑轉粉!」
李清照捂着肚子笑道:「黑轉粉?夫君也開始學習他的語法了?你不是一向反感嗎?」
趙明誠不禁有些泄氣的道:「想不學也難……現在杭州都在傳唱《高衙內三戲李易安》的戲本,雖然到處在罵他是花花太歲,但實在意料不到,一晃眼,他名聲已然這麼大了。」
李清照笑道:「高兄是真正的鬼才,他輕易用流氓脾氣、花花太歲的名聲獲得了天下的關注。就怕不關注呢,當大家都注意他,一但他做出點成績,就很容易獲得大批人的支持和傳頌,那些就是他的聲望。換個人做的再好沒人看,有什麼用呢?清照當時戲言『此間少年此間事將來必為美談』,想必還真是如此呢,高兄的策略太激進太高明,蔡京和他比也弱了一級。高方平就是謀政,也如他督軍作戰一般的快狠准,還像他說話一般酣暢淋漓!人人都以為是名將曹忠在孟州平亂,其實聽聞過程幾乎沒有百姓損傷,起亂不到一天就被平定,兩百無用的廂軍剿滅四百個亡命徒的牢城營,此等事跡除非曹忠他祖宗曹彬在,否則必然是高方平的手筆。」
「要是他能踩死蔡黨,我從粉轉狂粉,天天寫文章給他歌功頌德。」趙明誠惡狠狠的道,「然而我還是覺得孟州平亂不是他功勞,要說他很猥瑣的在那邊坑人家財,這個我信。目下我還不是他的粉,只從他調戲我愛妻,敗壞我名譽,坑害小種相公這等令人髮指的惡劣作為,我天天寫文章,堅決罵死他!」
李清照尷尬道:「我寫文章挺他你會不會抽我?」
除了杭州的高檔次酒樓中有人噴又有人粉,這下好,趙明誠家裏都發生了分歧……
「都來看看,《賊寇與軍魂論》,之前都沒有消息,你們誰見過這篇策論?」
「看過了,這兩天忽然冒出來的,署名高方平,代筆李清照。行文風格詭異,但絲絲入扣大氣磅礴,把一些我朝的錯誤思想批得那叫一個體無完膚,把一些事實存在的現象,從有趣的角度一步步展開剖析。真乃近十年來的第一雄文。」
「熊個屁,黃口小兒你懂什麼。豬肉平心胸狹窄更見於字裏行間,文如其人啊,太過激進,沒有風度,與儒學宗旨不合。僅僅是對我朝『好漢』一詞的極端妖魔化就絕對不能苟同。你沒讀過他的另一篇策論,竟敢抬舉髒肉,妖魔化牛肉羊肉,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家一起跟我喊:堅決抵制豬肉平!」
「堅決抵制豬肉平!堅決抵制豬肉平!」
竟是目下大宋的最高學府太學,也開始對高方平的兩篇策論進行討論。許多才高八斗的學子高舉着手大喊口號。
而另外一群人數差不多的太學生,站在對面拉手袖喊道:「把對面這群吃羊肉的異端拖走打死!」
「來啊!說的你們打得過老子們一樣,君子動口不動手,乃們真被豬肉平影響了。聽說他在鄉野被陳縣爺引經據典的說得惱怒後,就動手打人,打不過還吐口水撒石灰,整個一無賴匹夫。」
「動口就動口,你們這些整天說牛肉香甜的笨蛋,可知道我朝多缺牛,有多少耕地等着種植?飼養吃羊乃遊牧蠻子作為,你們有沒有實地在農家考察過,養羊的生產效率有多低?要耗費多大的草場、才能供給汴京吃羊你們是否算過?高方平關於糧食轉換各種肉類效率的策論,你們是否讀過?你們是否知道,同樣的糧食能轉化出二斤豬肉,卻只能轉化出一斤牛肉,一斤半羊肉?」
「這些老子們不知道,豬肉平的話不可信,上層圈子人人吃羊肉,貶低豬肉為髒肉是有道理的。這是大自然的物競天擇,是道家的無為而至的理論。」
「對面這些傻子沒救了,把他們打死可能會省事些。沖啊!」
於是又打架了,聽說太學之內已經發生了三次小規模的鬥毆了,就為了高方平的三篇策論……
「媽的豬肉平可惡可恨!目下汴京的羊肉生意越來越難做!「一個賣羊肉的掌柜感慨道。
「是啊,羊肉分明是我大宋國肉,在汴京最受寵。豬肉平怕是混不成了,我汴京自皇家開始到整個士大夫階層,都奉牛羊肉為上品,視豬肉為髒肉,豬肉只賣給窮人。但豬肉平現在聲望有些大,他寫文章詆毀羊肉牛肉之後,竟然首先獲得了將門武夫的支持,武夫在我朝是沒有話語權的。但奇怪的在於文章竟然被他寫開花了,贏得了太學內的一群學子絕對支持,由此一來,那些白痴學子回家,竟然吩咐廚房再有羊肉就吊起來打!」
「媽的文青就是腦子有病,羊肉那麼好吃,他們聽風就是雨,果然書生誤國啊。士大夫的筆桿子太恐怖,豬肉平那小子寫一篇文章,竟讓汴京那麼多羊肉販子丟掉飯碗,奸臣誤國,貽害千年啊!」
「你們這些傻子掌柜懂什麼!」街市上,豆娘也和他們針鋒相對的道:「衙內的文章我等看不懂,但不用看懂,絕對支持就是了!「
「你你,現在有個流行詞叫腦殘粉,說的就是你這號人,懂不懂?」
「不懂,奶奶只知道羊肉雖然好吃雖然高貴,但只有貴人吃得起,如果任由貴人把控這一事實,那全國都受影響。老娘看不懂衙內的文章,但已經有不少讀書人剖析,說是任由這樣情況持續,養豬規模就起不來,規模起不來集群化是空談。沒有集群化,養豬的生產力就發掘不出來,生產力落後豬肉就不夠,一但不夠就貴,一貴老百姓就吃不起豬肉,一但吃不起豬肉就銷量不夠,銷量不夠就沒有足夠的人員從事養豬業,那些人,就會變為早期街市上的混混遊民!這些東西很高深,奶奶不怎麼懂,卻仍舊覺得很厲害的樣子!」
「敗家娘們,媽的既然不懂,你憑什麼要覺得厲害?」
「因為老娘就喜歡這麼覺得!」
「羊肉榮你別說了,實幹興邦空談誤國,咱哥幾個直接動手,把這些吃豬肉的按倒毆打算了!」
嘩啦,街市上也開始鬥毆了……
「聽說了嗎,豬肉平那個大忽悠,寫了幾篇文章,結果把汴京變得亂糟糟的,到處都在吵架,有些地方還莫名其妙的發生鬥毆,kf縣衙已經忙得焦頭爛額,聽說知縣大上已經上奏開封府請張叔夜張青天做主,而張叔夜已經上書,湊請捧日軍參與維持汴京次序。」
一個青樓內的名妓竟是也參與了討論,最近在這煙花之地,經常能看到一群名士風流的才子進來喝-花-酒,卻喝着喝着就打起來。
一個龜-公也參與了討論,嘆息道:「其實我早年讀過幾年書的,豬肉平是個有抱負的雄才大略,但現在鬧的過頭了恐怕不是好事。皇家就是帶頭吃羊肉的貴人,但豬肉平寫文章罵羊肉,不是有詆毀官家的嫌疑嗎?」
**嘿嘿笑道,「你想多啦。我朝因言獲罪的實在太少。高方平乃是陛下欽賜的『言官』,又通過了開封府考試,讀書人血統加身,他就是寫文章罵官家也毛事沒有。」
「這個流氓壞啊,將門的一個大忽悠,愣是被他昏倒士大夫行列中去了!」
「他壞不壞的老娘不知道,老娘只知道他收了我手裏的大錢,減少了我損失,還給我利息。現在整個街市有次序,大家手邊有錢,媽的老娘接客都忙不過來,天天一大群人排着隊來日老娘。」
「噗噗噗噗!」
許多人噴酒了……
「真是個混賬!唯恐天下不亂的小棒槌!」
開封府內,眼看記錄治安問題的文案堆積如山,張叔夜終於忍無可忍的拍案大罵。
「留守相公,其實下官早就看他豬肉平不順眼了,要不把他捉來吊起來打?」開封府推官皮兵說道。
張叔夜不懷好意的瞅着他:「主意不錯。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你了,記住是你個人行為,而不是我開封府行為。」
皮推官不禁一陣尷尬,如果有張叔夜支持他真不怕高俅老兒,但沒有張叔夜支持他有五十個膽子,也不敢去惹寫乾貨文章的文臣。
「請教留守相公,那該如何是好?」推官大人只得請教道。
「該怎麼辦你不是說了嗎?你去把他吊起來打,然後老夫把你吊起打,這樣我張叔夜的名聲就保住了,開封府也沒違規。皮推官一向憂國憂民,鞠躬盡瘁。做出這樣的犧牲,不正是你一直在等待的機會嗎?」張叔夜繼續瞅着他。
皮兵渾身是汗,低着頭裝傻充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