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辛苦了,其實只有我最理解你的壓力和辛苦。」高方平抱拳對察哥道。
察哥有點受寵若驚,也真的相信其實自己的艱難和心態,恐怕也就只有高方平能理解了。
但面對這種糖衣炮彈察哥也顯得很謹慎,抱拳回禮道:「高相太客氣了,我擔不起,您甭給我帶高帽子,那會顯得很諷刺,作為兩次敗在您手裏的人,現在我察哥是攜帶着西夏的誠意來談和的。」
高方平摸着下巴道:「談是可以的,在我的理念中打仗殺人只是手段,最終目的就是談價,這個世界的任何東西,都有一個價值標的。」
察哥不禁楞了楞,把他的話想了很久。
「我高方平一向乾脆,你察哥既然說懷着誠意而來,你直接說,西夏開什麼價碼來保西平府和興慶府?」高方平又道。
「接受宋國冊封,每年上繳歲幣十萬貫,戰馬五百,牛羊各一千。然後請大宋歸還此番佔領的西夏國土。宋夏永世修好,不再兵戎相見?」察哥道。
高方平笑了起來,「李相把我當做三歲小孩是嗎?說到冊封,西夏一直都是大宋屬國。然而事實上,卻是宋國在很多時候給你們歲幣,但兩國卻沒有真正的和平。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呢?當然我相信不全部是你西夏的錯,不過你們一定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其中。你真的覺得我這麼實際的人,會相信那區區一紙合約?「
察哥不禁楞了楞,高方平雖然強勢,卻也不是滿口的胡說八道,總體還是相對客觀的,說的不但是事實,也承認了兩國的摩擦不全是西夏的錯,這很難得。
這麼想着,察哥對高方平的印象好了一些。
高方平再道:「總之紙面合約我不信。李相你擅於治國,你來告訴我,民間的合約之所以大多數時候有效,憑的是什麼?」
察哥不禁苦笑了起來,「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民間的合約之所以有效,是因為有官府暴力機構在持有天平,為合約背書。然而咱們所處的世界,並沒有這樣一個機構來約束你我兩國,也難怪高相你不相信紙面合約。」
高方平拍腿笑道:「和明白人說話就是爽快。那好,本相此番把話放在這裏了,你我之間的談判只有一個基礎:作為戰敗國,必須接受我大宋駐軍,韓非子說人性本惡,作為一個陰謀論被迫害妄想者我什麼都不信,只信拳頭。我宋國駐軍、不是為了侵略你西夏利益,只為保護你我此番簽署的合約條款得到有效執行。其他的,先同意了此點咱們慢慢來談。」
察哥目光奇特的看了他很久,覺得這個人的觀點真的很奇特。
「怎麼李相,你覺得本相的觀點太奇葩接受不了嗎?」高方平問道。
察哥嘆息一聲道:「其實我恰好能理解你的心思,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太過分的地方,因為事實上宋國軍隊已經戰略了我西夏重要地方,咱們無能力拿回來,此點根本不以咱們的意志為轉移。只是……高相您覺得這個觀點能說服西夏皇帝嗎?」
高方平笑道:「我認為可以的,主要看你察哥怎麼回去周旋、怎麼說服他了。就兩點,一,李乾順都願意成為屬國,接受大宋冊封了,那麼宗主國在屬國駐軍,這沒有什麼法理問題。二、若他不接受駐軍,本相編默認為他的接受冊封是假的。就這兩點,這就是目下雙方通過血拼博弈出來的事實,簡不簡單?」
察哥道:「若我最終無法說服皇帝哥哥,高相你真的能把西夏滅國,成功統治領導這片土地嗎?」
高方平微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要血拼到底打下全部地區,的確很難,至少現在我和劉延慶兩部人做不到。而要動員百萬人發動滅國之戰的話,來自大宋朝廷的政治、經濟、民生等等方面的壓力會非常恐怖。且因為戰爭會有太多流血,戰後怨氣太重,民生太爛,這不利於統治。再有,若真的到了要滅國時候,遼國肯定會介入,那就不在是小打小鬧,也不在是蕭的里底能壓制的事。所以這就是你察哥的底氣,是你覺得能來談判的原因?」
察哥抱拳道:「高相明白就好,和您這樣的明白說話的確省心。」
高方平話鋒一轉道:「然而我再難也得執行下去。除非能拿到我認為滿意的利益,否則我高方平不怕困難。因為我始終覺得為官一任,就要解決難題,這就是做官的意義,這個初心從出道起就不曾丟失過。當時從北1京出陣,我面臨和你氣勢如虹的四十萬大軍交鋒,那當然艱難,甚至近乎不可能,但我去了,十四個月後的現在,我不但收復了失地,還兵臨西平府了。」
察哥嘆息一聲,暫時的閉着眼睛不想說話了。此小魔王說話鏗鏘有力又盛氣凌人,但無奈的在於這就是事實,現在人家手握絕對實力,兵臨城下,願意談判那真是因為他是個真正在乎民生的明白人了。
察哥很清楚,換其他人,他只是沒有能力兵臨西平府而已,若一但其他人真做到了這一步,那些奸賊是不會談判的,都會成為好大喜功的狂人,直接掀開腥風血雨的滅國之戰,至於戰爭過後的千瘡百孔,瘟疫,由血腥帶來的西夏人那不可磨滅的仇恨,那當然就不關狂人的事了。
高方平再道:「並且時至今日李相你也明白,遼國固然強大,但是我高方平還真的未必害怕遼國了。「
「此點我相信高相在說真的,您就是這樣一個人。」察哥點頭道。
「那你好好的說,要不要接受駐軍的條件?這是你我雙方能談的一切基礎,沒有這一條一切免談。你也不要試圖從我宋國朝廷前三排周旋,因為時至今日,他們也不敢隨意把我部遠征軍用鮮血打下來的利益賤賣。若真發生了,那你就是在幫助我提前掌權,我會以聖心受到蠱惑蒙蔽、國朝利益遭到踐踏為由進京勤王,把一批人吊了路燈,那時候誰給你們帶路?」高方平嘿嘿笑道。
察哥驚恐的看着他,卻下意識相信他真會這麼幹的。
事實上李乾順答應和談的時候,一開始就是想這麼安排,結果察哥死諫說不能,否則真會讓高方平找到理由提前掌權,那時候宋國真有能力在這個狂人宰相的帶領下,動員發動滅國之戰。
「真的必須駐軍,不能有其他緩和餘地嗎?」察哥苦笑道。
高方平拿起茶壺給他倒上茶,嘆息一聲道:「這是底線,其他一切可以談。李相你懂得,打到這一步,戰爭是要成本的,如我不為大宋拿回足夠的利益,我會被跟着我作戰的軍人、以及信任我的那些百姓職責,我的確不怕朝廷前三排,因為我的權利威望不依靠他們獲得。但我真的怕大頭百姓和大頭兵,他們就是支持我獲得權利的人。」
察哥抬起那杯茶喝光了,然後道:「聽高相的說辭是用詞『駐軍』而不是佔領,那即是說,在我西夏接受冊封這個前提下,那些土地仍舊是我西夏土地?那些人,仍舊是我西夏子民?吏治和政務,仍舊是我西夏的?」
高方平攜帶着猥瑣的笑容道:「關於這點你說對了。最熟悉這些民眾民風的當然是你西夏。我承認你們仍舊是這片地的主人,這是前提。因為坦白說,你就是真的把土地和民眾給我,對我也是個燙手山芋,要認認真真對待平民,那會浪費我太多精力。因為既然他們算大宋的民了,那就要認真公平的對待,要給他們吃的,穿的,住的,要幫助他們脫貧,這就不可避免的要攤薄我大宋固有百姓的利益,在大宋百姓的眼睛裏就是拿錢去補貼敵國,那時候支持我的那群他們又怎麼看?」
察哥不禁楞了楞,有了些微笑。
高方平敲着桌子道:「所以是的,這個問題上我也是自私的,我解放不了全部西夏的苦人,作為講義氣有道德又有理想的大宋傑出青年,我把他們解放了當然要兜底,所以我沒有底氣兜底,我就不解放。你們李家仍舊是這片土地的主人,這是原則,至少維持一百年不動搖。」
察哥又鬆了一口氣,雖然這也叫做「被佔領」了,不過表面上好聽了些,有了些面子,更容易說服西夏民眾,更容易說服西夏皇帝。
高方平又道:「非但如此,我知道的一點是,一但真的打完了架開始和談,作為世界警察的傳統,遼國仍舊會介入做攪屎棍。那麼那個時候我也不想就此和遼國撕破臉,蕭的里底當初幫了我,我會還他一個面子,於是只要你察哥有能力說服我大宋前三排,我高方平不反對把韋州,萌井,耀德城,溥樂城,鹽州,洪州,龍州這幾個地區還給你們,這些還是你們西夏的屬地。」
察哥略微激動的道:「當真?」
「當真。」高方平道,「我只管遠征軍打下來的利益不被賤賣的大方向,至於談判細則我管不了,第一鷹派陶節夫相爺也因病退下去了。所以張叔夜相公是唯一難纏的人,你們只要能曉之以理的說服他,我不反對。」
察哥自己拿起茶壺倒了一杯喝下去,呵呵笑道:「爽快爽快,高相真夠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