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不過是歷史,看似是真相,卻往往不是真相。
後世許多人無法想通為何如此繁華強盛的大宋,會在蠻子的面子如此不堪一擊。
這其中固然有太多因素,但是今天高方平已經發行了問題的核心,那就是大宋的軍隊不要說經歷,根本連想都沒有想過那種驚天動地的騎兵戰陣帶來的簫殺,是的,殺氣真的有,僅僅是氣息就讓你呼吸困難,屎尿其出。
而那些睜開眼睛就面臨生存壓力的蠻子,於最嚴酷的環境中長大,於馬背上長大,這就是差距。
今天觀看了他們的訓練,其實很多的損傷可以避免,但他們卻避免不了,這原於對戰馬駕馭的功底不足,無法想馬之所想,無法人馬合一。
此點上是不可能追上蠻族的,永遠不可能。
就像高方平再聰明在努力,現在入手,也永遠不可能在文詞功底上超越李清照。
所以高方平要把見識和心得慢慢整理完善,希望有朝一日,能完成《不對稱戰術論》。要慢慢的灌輸揚長、卻不補短的策略。
是的,發揮長處。
長處就是天賦,既然是天賦當然事半功倍。短處就證明沒有天賦,那就是事倍功半,時間耗費了,中原老去,一事無成。
居於此,高方平的想法改變了,也不是沒可能養出大量的好馬來,但代價花費了,時間耗費了,而漢家兒郎駕馭戰馬的功底、卻和蠻子天差地遠,那就真的是中原已老。
所以高方平也發現了之前的錯誤。豬可以養,馬要看情況。
就算要爆馬,也只是爆後勤線用的馱馬,而不是去爆騎兵。千萬別去補短。
複合多兵種的步兵戰陣,以傾國的力量壓上,堆箭塔式的堡壘防禦戰法,或許真是大宋揚長避短的一個出路。而這一套,恰好是種家三代名垂百年經略出的西軍玩的比較好。
而如果要把堆箭塔式堡壘防禦戰法發揮到極致,唯其一點:後勤。
只要後勤供得上,直接用賴皮戰法,把箭塔堡壘一路修建到漠河以北去也不是不可能。
那麼後勤上大宋不缺人力,缺少馱馬以及工程器械。這就是生產力。
蠻子只會喝酒殺人,沒什麼生產力。但是大宋有,恰好又是這個時代的最先進生產力,沒有之一。
只要避開了草菅人命的騎兵砍殺式戰法,轉化到以國家機器為後盾,全面比拼後勤生產力的戰略上,那麼即便大宋的貪官污吏再多,也足以用生產力拖垮當今的整個世界。
而這個思路已經有了開頭,正是高方平目下醞釀中的《不對稱戰法論》。
也不知道整理到了什麼時候,筆一鬆掉在桌子上,高方平撲在桌子上睡着了,夜已深。
奸臣老爹鬼鬼祟祟的進來,給將來的名臣兒子蓋上的毯子,不過看一眼兒子的字體,高俅的瞌睡全部醒了,打了個冷戰……
上午了。
富安進去叫少爺起床,結果被一腳踢飛。就如同前世高方平一腳踢飛鬧鐘一樣。
李清照看着富安從窗子裏飛出來的,好奇的問道:「真有那麼誇張?」
富安嘿嘿笑道:「小的故意的,衙內輕輕一發功,小的就會配合飛老遠,乃是江湖上的小把戲而已。」
李清照道:「我進去叫他好了,他是有靈氣的人,不會把我踢飛。」
進來,見這傢伙撲在書桌上呼呼大睡,然後李清照抽走了他寫的東西看完。
於夢中感應到了,於是高方平醒來了。
「高府的飯菜是油葷還是清淡?」李清照一邊看文章一邊道。
「清淡,聽說可以多活幾年,反正我又不上戰陣。」高方平道。
「那我順便在這裏吃點,然後咱們去拜見叔夜公。」李清照點點頭,捨不得放下他的策論。
等着吃飯的空檔,李清照邊看邊問:「高兄的豬養的怎麼樣了。」
高方平想了想道:「養死了一個,現在養第二個。」
李清照笑的前俯後仰,還道是他已經有了大計劃,整了半天養了兩個做寵物啊。
吃飯之後打算出門了,李清照問道:「你就穿這身花衣服去開封府啊?」
「奴婢伺候衙內換衣。「小朵一向都很乖,不過與此同時她的豬跑了進來,四處亂拱,然而這裏的好白菜只有李清照一顆,已經被趙明誠拱了……
在開封府外,把李清照的名帖遞了進去,當然也署上了高方平的名字。
漫長的等着,某個時候側們一開,一個老頭走了出來道:「兩位請跟來。」
七彎八繞也沒什麼好看的,在後方的內堂見到了張叔夜,他沒有穿官袍,只是普通的民服。
「學生高方平,參見府尊。」高方平見禮。
李清照也做足了禮節。
「稀客,請坐,上茶。」張叔夜不穿官衣,卻官腔打了個十足。
喝口茶,張叔夜呵呵笑道:「難得難得,稀客啊,易安此來,正合老夫之意。」
接下來,張叔夜愣是不理會高方平。和李清照聊了很多,一會聊詩詞,一會又嘆息李清照命苦,還談及了李清照的父親,等等等等。
高方平以前不怎麼知道,現在聽老張說才知道的,李清照幼年倒是休閒富貴。她老爹的官也不小,做到了一路的提點刑獄,也就是俗稱的提刑官。相當於掌管一個省的司法刑獄監督權,乃是文宗蘇軾的學生。
不過這一黨人被蔡京收拾的很慘,最戲劇的是,恰好她現在的公公趙挺之也不是什麼好鳥,對那一黨人的遭遇也取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而現在,趙相公一黨則又被蔡京同樣的對待。
這些所有事物的發生,對李清照打擊都挺打的,但她是那種灑脫不拘又爛漫的才女,尊重選擇尊,重愛情興許就是她的追求,所以理論上當今趙相公乃是她的仇人,卻絲毫不影響她和趙明誠的浪漫愛情。
閒聊過程,李清照時而喜時而憂,不過總能很快的放下。她幾次想把話題轉到高方平身上,但是比文采或許她說了算,比其他的話,則是老狐狸張叔夜厲害,總能切中節奏打斷。
「府尊既是不給說話機會,學生去也。」高方平忍不住起身道,「聽說高家收取保費一事,給府尊造成了麻煩,在此道歉,過而該之,學生立下誓言三天內消除影響,不再收取保費,那些傳言被紈絝欺負、趕出了東京的『良民』,一定會在三日之內回歸。」
「回來!」張叔夜終於有點沉不住氣了。
高方平走回來坐下道:「學生聽着呢。」
被這個小混蛋威脅,真是有些不甘心的。但目下畢竟稅收越來越多,街市上的貿易次序越來越好,治安次序越來越好,這些真真實實就是張叔夜的政績。
「威脅老夫?」張叔夜道,「被你趕出東京的地痞近萬人,老夫當然知曉那些人不事生產,整日裏打架鬥毆,欺男霸女,攪得開封府不得安寧,此點上你高方平有功。但是你以為,以前沒有你的時候,好似老夫就過不下去,好似百姓就譁變一般?」
「學生絕對不敢威脅府尊。」高方平躬身道,「但是府尊似乎忘記了一個重點。」
「你且道來。」張叔夜眉毛一挑。
高方平道:「由儉入奢容易,但是奢華了在回頭節儉,卻在任何時候都近乎奪人飯碗。府尊的政績已出,街坊也在表揚開封府,官聲已在,皇帝也已經習慣了汴京的次序井然,如若一萬地痞回歸,或許不是您的錯,但若您是宰相,您做何想法?此其一。然後一萬地痞懷着怨氣離開東京,若有機會回來,那叫反彈,反彈的初期往往變本加厲的猛烈。這個道理一般人不懂,但府尊於各地做了多年父母官,你應該比誰都懂。回到從前已然不好,何況比從前更糟。此為二。再有,面臨一萬地痞的大反彈,安定富貴日子忽然丟失,那必然帶來更猛烈的民意反彈,他們有飯吃當然不會譁變,但是在官家已經生氣,朝中暗流涌動的現在,倘若真有好事者請願上萬民書,則府尊的處境就尷尬了。」
張叔夜道:「你說的有些道理,但你似乎忘記了,名聲受損的不止老夫,似乎你高衙內和令尊也在受損其中?」
高方平低聲道:「府尊抬愛,您覺得……高家需要臉面和名聲嗎?」
張叔夜不知該說點什麼了,這就是無賴和清流的區別啊,無賴可以什麼也不要,清流則把名聲看的比命還重。
「錢呢?如今你高衙內財源廣進,你真會放棄這筆錢財收益?」張叔夜想了想道。
高方平道:「府尊明見。說白了是我的那就是我的,別人拿不走。一萬地痞回來對我沒影響,必要的時候再把他們趕走,繼續再收取保費就是了。這種事名聲不好,名流文臣不屑於和我爭。如此一來,將門武臣,其餘或大或小的勢力,府尊以為他們做事敢不看我高方平臉色?所以這筆錢總是我的,別人吃不下。」
張叔夜拍案起身道:「說出你的要求,然後給老夫滾,真的老夫再也不想見你,見一次老夫就彈劾你爹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