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況下,讀書人都會腦子發熱,為了爭執就把知道的東西當做論據,一鍋甩出去。好在高方平當時的回答是「他要戰便作戰」的模糊概念。而不是擺事實講道理的拋出三衙禁軍的實際部署、士氣、裝備、員額、將領結構等等概念去分析戰力。更沒把戶部的情況拿出來分析、能夠支撐多大的軍事調遣、持續多少時日,也沒有提及工部和兵部的運作模式、動員模式、支持戰爭後勤的能力等等。
這麼想着高方平思路慢慢清晰了起來。
高方平願意以自己之心度人,把誰都看做奸詐之徒,所以小高願意相信,柴少的這場辯論,他就是想在辯論中,知道上述的這些東西。
高方平不說話了,其餘人也就基本不說話了,剛剛那些版寵行為導致幾乎人人都恨柴少,卻都不想得罪他。
到這裏看似一場辯論已經停止,大家都不願意搭理柴少,應該以他「贏了」結束討論,展開其他議題。
不過柴少並不服氣,又提高聲音再次道:「這裏的水平讓我很是失望,一個個說話,看似鏗鏘有力,卻總在講氣勢,講概念,總體上和放屁差不多。因為誰也沒能說明白,一但邊境緊急,大宋依靠什麼區擊敗遼國?三衙的禁軍?你們連三衙的實際情況都不知道,士氣,員額,部署,裝備,將領結構你們誰明白?就這也想威懾遼國鐵騎?哈哈,好笑的是還有各種傻子跳出來說政治顛覆,商業封鎖,銀錢手段?殊不知這讓人笑掉大牙,你們說的這些,恰好是對大宋影響最大的手段,乃是自損一千傷敵五百的手段。咱們戶部的底氣你們誰清楚?遼國可以餓着肚立即讓百萬騎兵陳兵薊1州,以戰養戰,無需後勤供給的南下侵略。本少要問,宋朝戶部底氣自哪來?兵部的動員方式、動員能力、工部的建設輔助、戶部的後勤輔助能力、境內的馱馬數量、運送能力。這些綜合起來,河間府咱們就不說了,幾部合力形成的戰爭體系下,再配合三衙之精銳,能否在遼國鐵騎大肆南下之際勉強於大名府形成防線,都是存疑的。還打敗遼國,難道不是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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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士人鐵青着臉起身道:「猖狂子弟目中無人,欺負我等無知,恰好老子的叔叔做過兵部員外郎,知道一些東西,這便和你理論理論……呀!」
他說不完就捂着後腦勺,原來是被高方平一個水果扔在了腦殼上。
「你……小高相公何故打我,難道你也害怕此等猖狂子弟的虎威?」那個士人捂着腦殼怒道。
高方平擺手道:「這是咱們高級別紈絝子弟的較量,你這低級貨添什麼亂子,有我在這裏你有發言資格嗎?」
「……」眾人紛紛一臉黑線,覺得高方平沒得救了。
高方平雖然在高唐沒有執法權,然而傳言他是個大流氓,超級紈絝子弟,所以也沒人想惹他,紛紛閉口了。
柴少喝了一口茶笑道,「看來高大人胸有韜略,要和本少辯論?那麼我問,計將安出?」
高方平道:「要戰便戰!媽的大家都是流氓何必裝什麼文明,打仗哪有這麼多彎彎繞繞,直接吹哨子約人,沖了上去砍死這些王八羔子。」
柴少捂着肚子哈哈笑道:「這麼幼稚衝動的說法,我差不多快被你笑死了。首先你得問,誰願意無腦提着菜刀跟你高方平衝鋒?然後你還得問,兵部、戶部、工部、樞密院的相公們願不願意讓你去衝鋒,從而影響到他們的利益。就算都達成了,你還得仔細考慮怎麼衝鋒,說句吹哨子當然簡單,怎麼傳達全國?在他們都願意的情況下怎麼裝備他們,怎麼調集他們北上而不出亂子?若是你這樣拍腦袋就亂搞,無非是把人頭和大量物資送到前線,送給遼國而已,恐怕因為你的無腦衝動,遼國會更加繁榮起來呢。」
高方平愕然道:「繁榮起來那又如何?」
「你……」柴少皺了一下眉頭,尋思媽的這麼簡單的問題還要問?
忍了忍,柴少道:「高大人的水平真的是……好吧為了尊敬我就不過度評價了。遼國繁榮了,軍隊更加兇猛鐵杆,南下的底氣更足了。於是它就南下了,我問你,你怎麼辦?」
高方平攤手道:「那就打戰唄,吹哨子約人干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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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少被氣得猛的起身,覺得這個傻子是真的腦子有坑。
但遲疑片刻,柴少冷笑道:「當然了,高大人盡可自認為你天下無敵,遼國鐵騎和那些被你剿滅的土匪烏合之眾一樣弱。但我真的很懷疑,這只是你的意淫,遼國的戰爭機智和民族特點,註定了他們能在非常短的時間裏,便有百萬鐵騎南下,你吹哨子管個屁用,你始終不知道怎麼抵抗,用什麼機制統一全國力量去周旋。」
一個士人實在聽不下去了,起身愕然道:「照柴少你這麼說,遼國半刻鐘就可以滅了宋朝,我就好奇了,這些年他在幹什麼?為何放着咱們漢娃的花花綠綠的江山不拿?難道是仁慈?」
柴少道:「遼國是相對講義氣,守信約的盟國,主要不想傷和氣,只是求財,讓宋國大力的輸送物資和銀錢。他們基本上是不可擊敗的,宋朝根本無法和他們競爭,根本無威脅,所以犯不着動武,吸血就可以。」
頓了頓,柴少看向高方平道:「高大人,戶部如此困難,遼人胃口在逐年的加大,年復一年的加錢,這真的好嗎?」
高方平摸着下巴考慮了片刻道:「這的確不是長久之法。」
柴繼輝道:「那麼計將安出?」
高方平又凝重的考慮了片刻,攤手道:「我還是傾向於派八百萬大軍上陣,砍他個昏天地黑。」
柴少當即被氣得鐵青着臉,他要不是官的話,那真的是過來一拳打死算了。
但柴少一時也弄不明白高方平這是真傻還是假傻,大宋哪來的八百萬軍隊?那根本不可能,就是有,也絕對無法集結。但是真要理論的話,大宋一億的人口,要動員十二分之一的人員參戰這雖然極其不可思議,卻又能在史書之中找到不少的先例和戰例。
所以看似高方平在完全的胡說八道,卻又有些不似胡說八道,這就得看當時的朝局,民情,以及具體的動員機制了,還得看主持動員,統一全國力量的那個宰相的能力。
鐵青着臉思考片刻,柴少諷刺的樣子道:「我就不說我朝開年以來,和遼國交戰的戰損交換比例了,也不說八百萬宋軍能否打得過二百萬遼軍鐵騎了。但高大人你說話要有起碼的常識和邏輯,你作為一個掌印的官員,要清楚我宋朝的民情,朝廷的政治構架,機制,進而才能了解戰爭時候的動員能力,後勤的供給能力,民眾的耐受程度。我問你,高大人你是否都深入了解這些過呢?等你把這些問題搞清楚了,了解了宋朝的底氣本質後,再來發言也不遲。」
「我說少了,其實我認為可以發動一千六百大軍上前線。」高方平摸着下巴重新說道。
柴少臉黑的不能再黑了,怒斥道,「一千六百萬?就你這樣的滿口跑馬的官員在執掌官府,我真不信宋朝有這種機制,有這樣的動員能力,更別提你根本說不出來,真有一千六百軍隊需要多大的輔兵,後勤從哪來?剩下的老弱病殘哪來的能力提供國力、去支撐這一千六百萬大軍的持續作戰?這樣強度的窮兵黷武,我問你,恐怕不用遼國出手,宋朝就首先恐成最大輸家,因為自家的老百姓就造反了,那時候怎麼辦?」
高方平又攤手道:「既然亂了,當然是平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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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被人在這裏這麼戲弄過、從未被人針鋒相對過的柴少處於爆發的邊緣了,厲聲道:「我都不知道你的水平居然低劣到了這等地步?遼國都大軍南下、生靈塗炭了,後院起火,糧草無法供給,亂了起來,你又怎麼去平亂?你去平亂了?你以為遼國軍隊是吃素的,他在等着你?」
高方平道:「那先滅了遼國軍隊再去平亂總可以了吧?」
柴少起身,大聲怒斥道:「問題是這樣的機制從哪來,你根本說不出來,這根本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內憂外患,後院都不穩,皇帝面臨着危險,這種情況下除非你造反,否則哪個朝廷還會批准你繼續帶着大軍抗敵?恐怕是先回師勤王吧?」
高方平道:「那我就先帶一千六百萬大軍保皇,然後再去滅了遼國這下可以了吧。」
柴繼輝慘笑道:「老子真是快要笑死了,你有這樣的能力否?一千六百萬大軍的移動,部署,行軍調動,你以為是用嘴就可以完成。沒個兩至三年時間準備,怎麼操控一千六百萬大軍的平穩佈局?」
高方平道:「我下令讓他們在三天內完成不就可以先保皇,然後在打敗遼國?」
全個茶樓的人,到此都不禁笑了起來。
柴繼輝更是一副笑掉大牙的樣子道:「看起來你不是官,而是太上老君下凡。都說了打戰要實際的國力、機智、政治環境、以及周邊的戰略土壤環境,而不是用您的兩個嘴皮,果然官字兩張口,怎麼說都可以。」
到此圍觀的人們也似有所悟,的確,高方平這個昏官是在用嘴皮贏得戰爭。但是他們剛剛真被柴少說的那種烏雲蓋頂的亡國氣息嚇到了,不過現在有點懂了,柴繼輝剛剛同樣是在用嘴皮「滅宋」,是啊,哪有他說的那麼危言聳聽的。